第六十七章

我坐在肩舆上折来一支紫薇赏玩,这是今夏最后的绚美,连花草也知秋光将近,带着竭尽全力气性,拼力盛放。

“昨日听闻小厨房的青铜大鼎有损,可置办好了?”

随行的灵雲回答:“奴婢已经让内务府送过来一个新的紫铜大鼎,娘娘放心。”

我微微皱眉,嘘唏道:“自从发生了几次事情,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多关注小厨房。”

“娘娘的一饮一食都有秋语姑姑把关,不会重蹈覆辙的!如今暑气未过,您难以入睡,这不,这两日曹太医拟了方子,胡玉娘正在给您做食疗呢。”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却带有安抚的力量。

夜行的太监步伐又快又稳,只听得夜风细碎入鬓,左右的朱红色泥墙延绵不断,倒影着细密的幽光,肩舆直奔乾清宫而去。

因着饮了些樱桃酒酿,彼时有绵绵倦意,若不是放心不下烂醉如泥的玄烨,我不会夜深露重的还出来。

“娘娘莫睡,前头转角便到了。”

很快落了骄,月华清明,远远便看见殿门外侍立着魏贞,我招手示意他过来。

“皇上还好么?”

他打了个千儿,道:“皇上安好,此刻正在沐浴,娘娘可是有要紧事?”

我将甜白釉勾莲纹玉壶春瓶递到他手中,道:“本宫吩咐小厨房做的醒酒汤,一点儿心意,还劳烦你送进去。”

魏贞勉强接过,有些为难道:“贵妃娘娘,恕奴才多嘴一句,这醒酒汤啊,乾清宫有的是。”

我淡淡笑了笑,将装着金瓜子的锦囊塞给他,道:“这个本宫知道,这汤皇上喝与不喝都不打紧,本宫的心意,皇上看见就行了。”

他捏了捏手中的锦囊,笑颜逐开:“奴才明白了。”

……

康熙十七年八月二十五。

日光被重重湘妃竹帘滤去酷热的意味,空气中隐约多了几丝寒气,我牵动竹帘上的流苏,半卷轻帘。

一眼望去,庭院中错错落落开着茉莉、茑萝、石榴、百合、紫灯笼、栀子、常青藤、蔷薇、飞燕草,红红翠翠,缤纷绚烂,如堆出一天一地的繁华金色。

秋语一边为我篦头发一边道:“奴婢方才听闻,郭络罗常在身子不适,传了太医去瞧,诊断出了一个月的身孕。”

我神色淡淡道:“差点忘了上个月她被皇上相中这回事,她可是住在翊坤宫的偏殿?”

秋语答道:“原本皇上是这般安排,可是后来卿贵妃说永寿宫的梨花最多最好,郭络罗常在患有哮喘,与梨花相伴最相宜,故而赐居永寿宫玉照殿了。”

“是啊,若是她在翊坤宫,与自家姐姐住一块儿,朝夕相见,终是对卿贵妃自己不利,她这才向皇上进言。这般也好,端嫔是个省事的,想来不会刁难她。”我低眉看着新得的玉鸦钗,末端伴云团与翠环,翠环中有莲瓣氏鎏金托底,每瓣嵌东珠一颗,翠环背面是黑曜石,甚是精巧可爱。

想了想走到紫檀木书桌前,吩咐秋语研墨,拿起湖笔蘸了蘸墨汁,在四张红纸上各写一字:婉、和、玉、淑。

“让小顺子用红檀木榴开富贵金箔方盒将这四个字装了,送去乾清宫给皇上,就说是本宫的意思。”

秋语先是迷茫的神情,但一瞬过后便笑道:“娘娘这是看皇上的决定呢。”

的确,我这是看玄烨对郭络罗-新眉喜爱的程度,即送了封号去,因着在皇宫里有封号的嫔妃远比没封号的受宫人尊敬。

这般便打消了他想要封其为贵人不予封号的想法,所以,他只剩下了两个决定,一,赐号不晋位,二,赐号晋贵人。

……

康熙十七年八月二十六。

彼日我带着倪霜,一同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又去了上林苑,行至一排翠松时,瞧见前头有三五个穿红戴绿的嫔妃,端嫔、僖嫔、荣嫔、苏贵人,以及新得宠的定贵人万琉哈氏。

僖嫔不怀好意地瞥了端嫔一眼,道:“端嫔生过两个,本宫头一次当额娘,没什么经验,将来可得向你讨教啊。”她不等端嫔有所反应,又故作姿态,“哎呀!瞧本宫这记性,端嫔你的公主早就不在了,如何带孩子,怕是生疏了罢?”

端嫔一愣,神情渐渐淡漠下来,像沾染了飞雪的清霜,更是仿佛要碎裂开来,想必心中十分痛苦。

我侧首道:“这儿风大,咱们要不要先回去?”

“难得有这样的好戏,看看也无妨。”倪霜轻轻抬头,湛蓝如玉的天空有鸽群快速飞过。

相视一笑,在翠松后站定了。为着一会儿去见玄烨,我身着浅粉色丝绸旗装,颜色浅得如轻轻呵出的一口如兰气息,绣满万字不到头图案,另有彩色祥云与折枝花堆无数。

倪霜身着杏黄色鹊衔瑞福丝绸旗装,衣襟袖口绣满了她的最喜欢的绯红色莲花,是我一眼相中赠予的。

苏贵人掐媚道:“僖姐姐如今身子贵重,可得好生养着,阿哥才能白胖康健。”

“太医说了,本宫身体安康,胎象甚稳,皇上时常挂念,还赏赐了许多的人参鱼翅。有苏贵人的惦记,本宫自然会好好养胎。”僖嫔摸着稍稍隆起的肚子,笑得愈发得意,她身着浅粉色百福桃花丝绸旗装,行动间漫溢无尽春华。

荣嫔含笑道:“本宫宫中的花开得正好,不如哪日约了几位妹妹一同去欣赏罢?”

“本宫现下月份大了,怕是不便与几位姐妹一同赏花吟诗了。”僖嫔的笑意仿佛是天边耀眼的湖泊倒影,轻轻一晃便被寒风拂去了热气,“好了,本宫还要回去喝鲜果燕窝呢,端嫔你也多吃点什么罢,这般清瘦,即便是奴才也得填饱肚子呀。”

她冷哼一声便一摇三摆扬长而去,荣嫔不知真假地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苏贵人自然也作鸟兽散,只有定贵人陪在左右。

日光浓烈得犹如金子一般,明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眸,我摘下廊边一朵嫩黄花骨朵儿在手中赏玩,面色沉静如水,一丝涟漪也无,只是略有惋惜黯然的神态。

端嫔待她们走得远了,含悲道:“她们为何总是落井下石?”

“娘娘莫要伤心了,这些人向来不安份,她们的话不必入耳的。”定贵人轻声道,说着便与侍女连搀带扶把端嫔带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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