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见一人身着团云蟒袍,手持满绣祥云瑞鹤的圣旨策马而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列侍卫。
随着“吁—”的一声,那人停在花知雨面前。
“榕城岑巷花知雨是你吧?”那人低头看下来。逆光中,花知雨什么都看不大清楚,只听见他道榕城岑巷,那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对,是我。”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对方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开始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榕城岑巷花家女儿花知雨救驾有功,朕心感慰,收为义女,封华盛郡主,赐婚定国侯世子。”
恩?她什么时候救驾了?不对不对,重点难道不是她被赐婚定国侯世子了吗?
花知雨手里的糖葫芦啪地掉在了地上。“这位大人!”她忍不住开口打断,对方却用一个眼神示意她先听他把旨宣完。
“鉴于华盛郡主年方十五,故待明年择日成婚。”宣礼官慢慢合上圣旨,面带微笑递给花知雨:“郡主,还不快谢恩。”
花知雨跪在地上木然地接过了圣旨,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此刻她的脑子里仿佛有一团乱麻正在纠缠拉扯。
手中那卷圣旨仿佛是一个烫手山芋一样,扔又不敢扔,拿也拿不稳。
呆若木鸡的不止花知雨一个人。
洛栯站在宣礼官身后,也不断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耳背了。
他没听错吧?说好了不管他、不给他安排婚事的皇帝舅舅下旨赐婚了不说,对象还是这个见了三次就让他倒霉了三次的小扫把星?
她凭什么!他又凭什么!
洛栯看向坐在马背上气宇轩昂的宣礼官。
被盯着的人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灼灼的目光,突然略微向后侧头与他四目相对。然后,咧开嘴角眨着眼睛,给了洛栯一个暧昧的眼神,仿佛在恭祝他桃花朵朵开。
洛栯当场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拳招呼上去。这人!平日里喝酒吃席倒是跟他称兄道弟的,如今这不是直把他往火坑里推嘛。
若不是此刻人太多没法当街抗旨,他真想一脚踹翻这个宣礼官。
“幸好不是立马成婚。”
“幸好不是马上要成婚。”
花知雨和洛栯不由得抬头看向对方。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出了心声,此时倒是显得非常有默契的样子。
“小哥哥你也不希望我嫁给定国侯世子对不对?”听见洛栯的话,花知雨的眼里一下子放了光,“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让这门亲事作废。”她眸光闪闪看向洛栯,却不等他答复便提裙跑开。
嫁给小哥哥家里的那个事儿精少爷?怎么可能。
而她的办法是……
“爹爹!”留下庙会上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现场宣旨的百姓,花知雨飞奔着跑回客栈找花如意。
主角之一领着圣旨跑走了,那剩下的那个自然就成了大家围观的对象。
百十来双眼睛直直盯着洛栯,恨不得把他脸上盯出个洞。
洛栯见状忙躲回马车,奈何车厢挡得了百十来双眼睛的注视,挡不了叽里呱啦的八卦声。
“啧啧啧,摊上这么个纨绔世子爷这位华盛郡主可太惨咯。”
“凭什么榕城出来的小家子气姑娘一下就飞上枝头当凤凰?”
“在哪儿救的驾?去哪儿能救驾?花姑娘,能否来传授一下我等经验呀。”
“真可惜啊,这么可爱的姑娘算是被糟蹋了哦。”
“我看那姑娘印堂发亮,指不定能凭一己之力挽救了定国侯府。”
洛栯光用手捂住耳朵根本避不开这些声音。怎么横竖他听着这些人都在替那扫把星抱不平?
“刘唐!你车就不能赶快点儿?我饿着你了吗?”坐在车厢外赶车的刘唐竟无言以对。少爷……我是真的还没吃饭啊……
客栈里花如意正半卧在床上小憩。来京城虽没几天却着实把他累得够呛。
毕竟年纪大了,稍微忙活几天身体就有些吃不消。
一大早女儿说要去庙会的时候他想着就在楼下不远处,也就没跟着。
此时见女儿急匆匆跑来他不由大急,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待听她喘着粗气一字一句道来时,他心下不由一阵暗喜,没想到他们事情办得这样顺利这样速度。
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说道:“呀!救驾?难道!我们进京那天在官道上救的那位夫人是当今太后?”
“恩,我猜也是。一路上我们也就只遇到夫人他们一群人。”花知雨还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完全没察觉到她爹拙略的演技。
“怎么办爹爹,我居然莫名其妙变成郡主了。而且皇上怎么给我和定国侯世子赐婚?刚刚圣旨给到手里的那一瞬我差点儿扔掉。”
花知雨给自己倒了杯茶继续说道:“现下圣旨还在我手里。我想了想,我们还是去找一趟外祖母吧。外祖家是大户人家,那兴许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
“小花儿是想找外祖母给你……”“恩,我想找外祖母帮我去说说情,希望皇上能收回成命,取消这次赐婚。”花如意一口茶差点呛到,把接下来的“外祖母给你备婚”给一起咽了下去。
“你不是……你不想嫁给世子?”花如意简直错愕了。小花儿不是从小就喜欢他吗?难道他这些年都误会了?不不不,不会啊,前几天女儿的表现可不是还喜欢着呢吗。
他们这么多天辛辛苦苦一腔热血是为了谁呀……
“爹爹你想什么呢,我当然不想嫁给世子。我,我有喜欢的人了。”花知雨说着说着突然害羞起来,红着一张脸声音愈低。
花如意一脸狐疑,这么多年,他好像没见过女儿身边有什么男子出现啊?可她又明确说了不想嫁给洛栯?
不管怎么说,婚姻大事确实不能儿戏。若女儿的确不愿意嫁去定国侯府,他们也不该擅自做决定。也罢,原本太后就非常想见女儿了,还是带她进宫去一趟吧。
花知雨不知道她爹几个眼神之间脑子里已经过完了一出大戏。只听得他说,好,爹爹带你去。
鉴于外祖家实力雄厚,花知雨总觉得不能就这样灰头土脸去求人。娘亲还在世的时候总喜欢帮她涂脂抹粉,还给她买了不少头花首饰。
现下胭脂水粉肯定是没有,但首饰嘛她离开榕城家里的时候都收在身上了。
当时爹爹说因为到京城探亲路上就要花费不少时间,再加上可能得在外祖家多住上一段时日,便让她将贵重物品都带上了。
重新梳好了发髻,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包在行李里面的首饰盒,挑出一根金玉东珠发簪插上。
这是娘亲生前最喜欢的发簪。不过只因为她喜欢上面那颗又大又圆的东珠,娘亲就毫不犹豫送给她了。
花如意看着铜镜前梳妆打扮的女儿,一个晃神仿若看见了他的爱妻。太像了,母女两人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好了爹爹,我们走吧。”
愣神间,花知雨已经拾掇好自己,走过去拍上花如意的肩。
“好好,走。”花如意收回神思,带着女儿出了客栈。
他直接领着花知雨向皇宫走去。
本来还在路上一遍遍演练见了外祖母该如何如何说话,若是问她话又该如何回答的花知雨眼见着房屋越来越少,士兵越来越多的时候终于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
“爹爹,外祖家不是很大吗?这里好像没有大宅子了呀?”何止没有大宅了,简直是连民房都没有了。而且,她仿佛隐约还看到了明黄的屋顶?
越走越近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不对了:“爹爹!我们这是在去皇宫!你说的外祖家不会是指……不会吧,难道我是真的郡主吗?”
在她的注视下,花如意重重地点了下头,却又在下一秒摇头:“严格来说,你应该也不能算是郡主。总之,说来话长,咱们还是等到了宫里再慢慢说吧。”
半个多月前,宫里的人突然找到榕城花宅。他也是那时才知道了一直以来陪在他身边发妻的身份。怪不得他总觉得安儿并不像是榕城土生土长的姑娘。
花知雨感觉自己有一肚子的疑问却又无从问起。直到站在宫门口她还是觉得自己十分茫然。普普通通边陲小城长大的她,居然和这座皇城有了这么重要的关联。
相比起花知雨,花如意对于进宫这事儿显然是轻车熟路得多。只见他找到一位宫门守卫,递上一块小牌子,对方直接就放他们俩进去了。
这样就进了宫?花知雨简直不敢相信。她一路迷迷糊糊地跟着花如意走,不多久便来到慈和宫门口。
门口站着的宫女看起来对她的来访一点儿也不意外,对她行着礼喊华盛郡主。
“小花儿,你进去吧,为父不便再往里走。”花如意退后几步站定,只静静地望着女儿,“去吧,你想知道的,进去就都明白了,要求的也可以去求,不要害怕,外祖母在等着你呢。”
花知雨望向父亲,努力压抑着自己紧张的情绪,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殿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