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洛伯伯

“是我错怪他了。”花知雨抱住太后:“外祖母,你心里一定很难受。”

“这件事中先帝并不是恶人,要说他唯一的错便是没能及时喊人帮忙。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天意。”困扰了她如此之久的向来都不是恨、怨,而是一腔无处发泄的哀伤与不甘,在无数个深夜席卷而来,狠命地撞向她身体的每一处,却终是一次次被强压在心底。

甚至……连一个可以让她发怒,可以承受她痛苦的对象都没有。

而现在,雨儿的出现似乎在她心上撕开了一道小口子,让那些沉淀了多年的毒素可以缓缓流出,救她于水火。

“外祖母。”看出她的哀痛,花知雨学着小时候娘亲哄她的样子一下一下拍着外祖母的后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外祖父看到我们如今过得很好一定也会欣慰的。”

感受到来自那小小手掌的温暖,太后迟疑开口:“雨儿你……不问我为何会成为先帝的妃子吗?”

背后的动作停了下来,片刻后,那只小小的手掌才重新拍了起来。太后只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耳朵说道:“原先还是有些想问的,可这几次和外祖母相处之后,我就觉得有些话不需要再问了。当时您做这样的选择,一定有您的原因。而无论是什么原因,雨儿都支持。”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能感受得到外祖母对外祖父的感情,中间的是非曲直也就不重要了。

“好孩子,好孩子……”太后放下了心里一个沉重的包袱,心情也稍作缓解。“这莲子羹都凉了。芝凌——”

“太后娘娘。”芝凌闻声入内,端起桌上剩下的汤羹就要出去。

“把韶令带进来吧。趁着皇后今日去静庵寺礼佛,哀家也能多陪陪这孙儿。”太后刚刚一番伤了神,此刻微微闭目,斜靠在榻上。

“哇阿奶。”芝凌刚出去片刻,韶令就奶声奶气一摇一摆走近。

“快来皇阿奶抱抱。”看见小公主无忧无虑的笑容,太后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弯腰就把韶令抱在怀里。“来,小韶令跟皇阿奶说说话。”

“胡子,胡子,阿玛。”小韶令努力地发着音。

“胡子?哈哈,这是谁教你的?韶令的阿玛哪里留胡子了?”太后轻轻刮着韶令小巧的鼻头:“你个小机灵鬼,说话倒是学得快。”

韶令听不懂太后的意思,还是咯咯笑着说:“大胡子,阿玛,凶凶。”说完,还嘟起嘴巴用手指了指。

一旁的花知雨本来在喝着芝凌新端来的莲子羹,这时见了韶令搞怪的样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公主这堵嘴的样子真像厚嘴唇的洛伯伯,哈哈。”

平章?太后忽地敛了笑容。“芝凌,你方才是从哪儿接的韶令?”

“回太后娘娘,今日奴才本要去皇后娘娘宫里的,但在长道行至半路刚好遇到赵公公一行牵着小公主过来,便直接将公主带回了。”

“哀家知道了。雨儿,皇帝此刻在御书房看折子处理政事应该乏了,你替哀家送一碗银耳莲子羹去吧。”太后抱起韶令往床榻边走:“哀家陪着公主歇一会儿。”

虽然不知道为何突然要她去送羹,但外祖母的旨意她还是乖乖遵守了。

行至御书房外正准备请门外的小公公通报,却突然听得里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妥。”

花知雨心里大喜,洛伯伯果然是回来了!可是下一秒她又想起,阿芜和刘公公都说洛伯伯实际并未动身回京呀。

还没等她想明白,御书房里的说话声越来越大:“行军打仗并非儿戏,臣不可能念着父子之情便将洛栯提拔在侧,这叫跟随我多年的战士如何能信服。”

“定国侯大可不必如此动怒,栯儿是什么品行朕自是知道的,况且他从小立志报效家国,如今既然有这个机会,让他一试又如何?”皇上的声音虽不大,却字字铿锵。

门外的花知雨听到这番话,不禁感叹皇帝舅舅居然这么懂小哥哥。那时的他天天跟着将士们舞刀弄剑,一直憧憬着哪一天可以像他爹爹一样上战场杀敌。

“连点胆量都没有的毛头小子没资格站上那个位置。”洛平章的话音却再次响起,一个字一个字沉重地敲在花知雨心上。她满脸错愕,洛伯伯为什么会这样说小哥哥?他对着自己的时候明明是又有耐心,又和蔼可亲。

“皇帝舅舅你说什么呢,我可不愿意上战场,多危险啊,又累又苦。”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花知雨猛地转头,这才发现洛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她身侧的柱子后。

洛栯却没看花知雨,径直往御书房内走去。

这短短的几步路他走得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每一步都耗尽了他的全部心力。

“你个逆子,我人在榕城都听到关于你的各种风言风语。你就打算这样一辈子当个纨绔子吗?”见洛栯进门,洛平章的语气更急了。

“那爹觉得我还能干嘛呢?”洛栯语气中没有一丝起伏。

“你!”洛平章看着他气得吹胡子瞪眼,随即又转头看向皇帝:“圣上英明,这个逆子万万不能领兵上战场。还请圣上三思。”话毕,他跪地不起。

“定国侯请起。”皇上伸手虚扶一下,跪在地上的洛平章却纹丝不动,只一双眼坚定地看着眼前主掌生杀大权之人。

皇上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洛栯,只得无奈叹气道:“既如此,便按定国侯的意思来吧。”

“谢圣上。”洛平章这才起身谢恩。

“对了,你是说这次的事情还是被南楚的细作得知了?”皇上坐回龙椅,觉得略有些头疼。

“是。萧家军明显是准备趁着我离榕之际一举进攻,据探原先已有一定的部署。可谁知事到临头居然说撤就撤了。若说我们身边没有藏着南楚的细作,臣是怎么都不信的。”

“可这事不是连栯儿他们都瞒着吗?你我身边怎可能有……”龙椅上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啊,臣原也以为细作可能混在洛栯身边,但此次看来,他藏得更深。”说罢,他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洛栯。而后者也因这惊人的消息抬起了头,父子俩眼神交汇,双双别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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