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沈怀永正坐在凉亭里喝着茶，天气渐暖，他身上却披着厚重的毯子，整个人都带着些疲态。
姜老缓步走进亭子，阿忠见是他来，微微地弓了弓身子，算是打了招呼。
沈怀永听见他的脚步声，头也没回，淡淡的开口。
“顾家那小子前几日去找你了吧。”
“你这老家伙，这a市发生的事情就没有你不知道的。”
姜老笑了两声，在他身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顺手端过一旁刚沏好的茶，浅浅的啜了一口。
汤色清澈，气味悠长，是好东西。
姜老望着眼前的景色，不由得感叹了一声，“这园子的景色，倒是让我想起小时候跟意涵捉迷藏，一个不留神掉进池子里，被家里的长辈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他低头笑笑，想起旧事，无限的感慨。
说起来，老沈也是个长情的人，这园子几乎是一比一的按照当年妻子娘家的样子建的，只可惜啊，物是人非。
“怎么，这么多年了，还要跟我显摆自己跟意涵青梅竹马呢，那最后她不还是选了我这个莽夫。”
沈老爷子哼了一声，神情带着隐隐的骄傲。
当年妻子可是跟姜家是邻居，两家早早地就说定了婚事，只是没想到他半路杀了出来，将人给抢走了。
当初这事可是把姜老爷子气了个半死，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一气之下去了东南亚的非公司，遇到了后来的姜老太。
这么说起来，倒是成就了两对姻缘。
“呵，你怎么一把年纪这么幼稚，我需要炫耀吗，那就是事实。”姜老爷子撇撇嘴，“不过话说回来，我跟意涵那是胜似亲人，跟我们家那老婆子可不是一回事啊。”
他提起这个，倒是让沈老爷子想起了姜老太=不禁语带关切的文理科一句，“你们家那位怎么样了？”
姜家之前就说女主人身体不舒服，否则也不会来的这么晚。
“年纪大了，身体自然是有些小毛病，不过还好，还能活些时日。”
姜老爷子轻轻放下茶碗，轻声感叹着，“这人啊，活着活着，竟然已经这么老了，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就算是闭眼也能放下心了不是？”
沈老爷子皱了皱眉，没说话。
姜老继续说道，“怀永啊，这事不是我说你，当年的事情确实是你错在先，那顾家小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看向沈怀永，眼神意味深长，“要是换做是你，当年出事的是意涵，你又会怎么做？”
他还记得当年沈怀永年轻时，虽然穷但是一腔抱负，又是年少轻狂，为了能跟妻子在一起没少做那些疯狂的事情，两个人甚至还打了一架。
也算是不打不成交，两人的交情倒是好了起来。
虽然他对顾衡威胁自己的事情很是不满，但是他却能多多少少理解顾衡的心态。
沈老爷子沉寂了一会儿，半晌才缓缓开口，“是我欠他一条命。”
他的声音沙哑，语气里带着些懊悔。
“我当年只是想拖延下时间，没想真的要他们的命，谁能想到……”
他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
当年他是让人提前调查过得，那个时间，顾衡的妻子应当是去医院做检查，她跟顾衡并不顺路，也有自己的专车。
所以他放心大胆地安排了人，造成那场意外。
沈氏当时确实是需要那笔生意，也是靠着那笔生意，一跃成为了a市最大的集团，也变成了这个圈子的顶层。
知道温雪思也在那辆车上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的了。
后悔过吗，也有过。
只是那时事情已成定局，他早已无回天之力。
这些年来他手上也沾染过血腥，只是他从来不为难女人和孩子，权当是为了家人积德，这一次却是一下子犯了两个忌讳。
沈老爷子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哑声开口。
“老姜啊，我也是没有办法。”
他苍老干皱的眼皮微微抖动着。“可是之寒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实在不忍心看他因为这件事情失去一切，你就当帮帮我吧。”
姜老了然地点点头，他自然是清楚沈怀永的想法，自己也是有孙女的人，他又何尝不是为了姜甜费尽了心力呢？
只是……
“老沈，你是为了孩子，我也是为了孩子，你真的有把握之寒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他的眉目间尽是担忧之色。
“你放心，只要是那个孩子自己离开，那之寒就会彻底死心的。”
沈老爷子看着远处不知为何受惊腾飞的鸟，语气笃定。
“只怕是死的太彻底了，你说呢？”
姜老皱眉，有些不确定。
当年沈从柏就是不肯接受家里安排的婚事，跟自己找的女人远走他乡，直到孩子那么大了才回到a市。
沈之寒的性子可不是个软和好糊弄的，他是给姜甜找个能托付的丈夫，却不希望姜甜嫁给一个冷冰冰的，一辈子都捂不热的人。
那样的婚姻，跟守寡有什么区别。
沈老爷子沉默了一下，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老沈，姜甜是我的心头肉，这孩子本就命苦，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我也得为了孩子想。之寒的事情我可以帮忙，但是这婚事，我想还是要先放一放。”
沈老爷子点点头，示意自己理解。
不过都是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罢了。
“对了，那个孩子怎么没见到？”
姜老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声，“就是那个小小年纪被丢在你家的孩子，我上次来时，那孩子还只有七八岁吧？比甜甜大不了多少。”
沈老爷子忽然明白过来，他是在问沈若明。
当初姜甜小时，姜老带她来过一次，那时候，沈若明刚来沈家没几年。
这几天沈家的人都跟姜老问候过了，只有这个孩子，向来不爱踏进沈宅，也不爱掺和沈家的事情，见不到也是正常。
“之寒给了那孩子一个酒店，他也很少回来。”
“怎么？还没跟那孩子说实话？你打算瞒着他到什么时候？”
姜老随口问了一声，却惹得沈老爷子一阵发愁。
什么时候告诉那孩子？
他只想一辈子都瞒着也好，真要是揭开伤疤来，大家都要过得不安稳，又何必做这样多余的事情呢？
只是……
他轻咳两声，语气疲惫，“谁知道呢，我连自己下一步怎么走，都要想不清楚了。”
沈怀永自嘲的笑笑，看向天边被烧得通红的云朵，神情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