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我不会因为你难过。”这句话在我喉咙里滚了一个囫囵又咽了回去。
我紧紧地抿着唇，一言不发。
“的场，有时候人应该更坦诚一点不是吗？”卷毛妖怪轻笑了一下。
“的场，要是想要关窗的话就快点关。龙崎老师在看你啦。”津木创在我背后小声提醒道。
窗台上的妖怪神情淡淡，却不自觉让我幻视一些阅尽千帆后自觉有资格对我指指点点的人。
我转身坐回了座位。
“的场，你怎么没有……”津木创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在对上我的视线那一刻愣住了，他注视着我一路的动作。
我撑起右手支在额头上，挡住他窥探的视线。
津木创一向是个对他人情绪过分敏锐的人。
我有时候很讨厌他这一点。
216
“不可结缘，徒增忧伤。”记忆里那道沉稳而凝聚着整个家族的威严的声音此时又像从地底深处传出，带着从老宅的庭院的木栋里穿堂而来的幽暗的风声和沉重的回音。
我记得那时的我坐在深黑案桌旁自顾自看书，格子纸窗门透不进什么亮光，但我更不想对这番话做出什么反应。
在的场家的我一向孤僻冷漠，即使是面对少有的会对我露出善意的人也不愿意流露内心的想法。
我只是在心底想，可这句话不应该是对人类和妖怪的羁绊说的吗？
……可我两者都不纯粹。
面对着我的沉默，那双老迈而温柔的手轻轻地在我的头发上拂了拂，她轻轻传来一声叹息。
像是提前洞察了所有不可言说的悲伤。
217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了，自我从的场家出走之后。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有一两秒的失神。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想将全身心投入到课堂上。
……
第四次感受到龙崎教练从讲台上投下来的目光，还有津木创偷偷摸摸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向我转移的视线。
特别是背后的那个妖怪一直望向我的目光。
我忍无可忍地直起了身。
“的场，你身体不舒服吗？”龙崎教练站在讲台上，语气里有几分担心。
我在打开后门前，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那快去吧。”
她看向我的目光很温暖，和大和拉着我加入网球部那天很像。
218
我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注视着自己。
微长的深黑碎发浅浅遮住眉，因缺少日晒而脸色苍白，睫毛长而密集模糊了暗金色的瞳孔。
暗金色的瞳孔没有什么高光，略显狭长的一双眼，眼尾微微上扬。
阴森冷漠。
并不是能让人亲近的一张脸。
我已经适应了自己的这个模样。
但我不能适应自己不知何时变得软弱的内心。
自己真的能付出改变的代价吗？
我又是何时开始变得软弱的？
这些所有的答案我都不知道。
不知不觉，有一个名字悄然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不自觉咬住下唇，直到一股铁锈味和血腥气填满了我的整个口腔。
镜子中嘴唇染血的少年做着同样的动作，抬眼的那一刻暗金色的瞳孔有一瞬让我感到陌生。
219
“的场君……”
走进教室的一瞬间听到藤坂真白微小的喃喃声。
她担忧地悄悄转头看我。却又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快速转过了脸，脸颊染上浅浅的一抹绯红。
我和她的视线短暂交集后，又迅速分离。
突然想到逛论坛时听说过的一句话。
人有时候比妖更难看透，但总有些东西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
如果我读的书涉猎范围更广一点，我可能会想起一句话——
“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你越想隐瞒越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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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着窗的卷毛妖怪在日光下注视着我，轻轻叹了口气。
我无视他回到了座位上。
“的场……”津木创凑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怎么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会莫名其妙地经受挫折，会被一些无理取闹的事情缠上……”
津木创又摆出一副情感大师的样子开始讲课了。
我睨了他一眼，眼神淡淡。
“你和你那个朋友不再联系了吗？我看你今天一整天都没看手机。”他一语中的。
“没有。我只是今天没有什么心情罢了。”我随手翻开书，翻到正在讲的内容。
而且为什么会牵扯到幸村身上？我有点不解。
“诶，我还以为是你被甩了呢！”他语气激动，声音稍微有点大。
“不对，也不是被甩，就是以为你们吵架了。”他似乎是意识到刚刚的语气过于兴奋，很快凑近我身边，着急地进行找补。
“根本没有这回事。”
他愣了一下，用比之前更怪异的目光扫了我一眼，小声嘟囔道：“没有这回事，是指没有被甩，还是根本就没有开始过啊？”
我拿起笔的手微微一顿。
“的场，你别难过。”过了会，他凑近我轻声说。
所以说，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对我说这句话。
明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我只是需要好好想想。
毕竟要付出代价的可从来不会是我。
阳光透过窗映在书上的几道不明显的划痕上。
221
津木创继说了那句话后，依旧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他大概是很不想丢失在我面前的恋爱大师的身份，所谓的冷战小技巧，恋爱小套路一个个地从嘴里丢出来。
而且越说越没谱了。
迎着讲台上龙崎教练望过来渐渐变得锐利的视线，我轻轻勾了勾嘴角，心情恶劣。
“津木创！你在底下开第二个课堂是吗？”龙崎教练的声音贯穿了整个教室，从讲台直到最后排的黑板报都感受到这份震动。
津木创像是只受惊的仓鼠一样缓慢地缩了缩脖子。
“拿起书给我到教室后面罚站！”
他下意识地抬头先看向我。
“的场，你这次居然不帮我。”津木创语气里满满的被背叛的不可置信。
我并不隐藏嘴角的笑意。
“……好吧，好吧。”
最后望了我一眼，他轻轻嘟囔着，拿起书走向了教室的后排。
222
既然进入委托状态，我就打算速战速决。
如果去网球部训练的话就不一定能赶得上正常的交警工作时间了。
虽然也可以选择其他时间，或者考虑可以直接去萩原千速家中登门拜访。
但我还是下意识地选择去翘网球部的训练这个选项。
走在走廊上，我掏出手机，思索了一会要不要给大石发送消息和该怎么说这件事。
“的场！要不要一起去网球部？”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探出来试图够上我的肩。
我下意识地躲过了他们自背后探来的手。
“的场，你背后是长了眼睛吗？”水乃悠生感叹道。
“简直像是有着野兽般的直觉一样！”水乃智哉一唱一和。
我回头看向他们，叹了一口气。
以前不觉得自己一天能遇到这么多人，和这么多人拥有联系。
不过来的也算恰巧。
“我有点事，今天的训练你们负责管一下吧。”我淡淡地说道。
他们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对视了一眼，问我。
“的场，你要做什么事情？严不严重？需要的时间久不久？下次我们……”
……以前没觉得水乃兄弟好奇心这么重。
“去神奈川找警察帮忙。”我打断了他们喋喋不休的问题。
“诶，的场你是什么东西落在神奈川了吗？”他们像是想了一会，才同步地问我这个问题。
他们脑子能想到的第一个猜想居然是这个吗？
不愧是过着正常校园生活的男子初中生。
“算是吧，要去找一个交警帮忙。”
丢了名字也算是丢东西吧，我不确定地想。
“的场，那你要找的交警叫什么？”
“对啊，你一定要找那个交警吗？”
问这些干什么，我望了他们一眼。
可能是脸上的疑惑太明显。
他们开始长篇大论地解释起来。
“的场，一看你就是个很没有生活常识的人。你现在肯定是想要在他们上班的时候去找，但你还记得那片区域吗？还有就是交警也会有轮班的，万一她其实是夜班呢？像你这样冒然去找很容易被……”
再没有生活常识，我不还是好好把自己拉扯到了现在。
“说重点。”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多少有点无可奈何了。
“告诉我们那个交警的名字吧，的场。”
“……你们是不是收取了乾的什么好处？”沉默了一会，我忍不住问。
我知道乾一向对我的一些信息很关注，没想到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们不说话，齐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的场，你就告诉他们吧。反正这也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从水乃兄弟拦住我时，脸上就带着笑的卷毛妖怪看向我，他语气轻巧。
“萩原千速。”
的确告诉与不告诉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而我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