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迎

无论于公于私,代国公一家都对这门亲事万分满意,欣悦之下也是全足的礼数,由世子一家和大娘子刘黛敏带领雍州众人亲到城门口迎了花车,婆家人和娘家人见礼过,俱是喜笑颜开,一时比京师更热闹的迎亲排场吹打起来,盛时行登上国公府的彩鸾花轿,悠悠晃晃绕过最繁华的半个洛阳城,方才抬入代国公府中。

盛时行在二门上下了轿,手中便被喜娘塞入一根红绸,她知道这根绸缎另一端那人,一定会稳稳当当地拉着自己走入国公府,也会与自己相携相依,不离不弃地走过一生,一时心中激荡,眼眶一阵酸麻,难免暗笑自己眼窝子太浅。

一样的吉时吉乐,一样的宾朋相贺,面容不同的亲长眼中,却是参差相似的眷眷慈意,三拜礼成,盛时行在笑语喧声中被刘崓拉着走入新房,坐在陌生的屋子里,盛时行忽然明白了从京师大费周章送来各色家具的意义。更懂得了纵使日后长居京城,这里也永远都是他们的另一个家,自己与刘崓一样,也将拥有多一份的春晖慈眷,以及……

在刘崓被众家兄弟同僚拉出去宴饮庆贺之后,房门轻响,两个熟悉身影走入房中。

盛时行赶快起身相迎,一句“世子夫人”好险未出口,忙换做一声:“大嫂。”

王氏夫人上前拉住她的手:“好弟妹,何必这么客气,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未待多聊几句,她背后便闪出古灵精怪一双大眼睛:

“嫂嫂!”银铃般响亮的声音带着笑,是一别数月,盛装下已经颇有些少女模样的刘黛敏,大娘子欢欢喜喜地从自家大嫂背后跳出来,笑眯眯地挽住盛时行的手:“三嫂今天真好看,特别好看!”

盛时行笑眯眯地夸了她几句,又为王氏夫人引荐了孙九娘和颜幻,妯娌姊妹们坐在一起开开心心聊了一阵子,门外的喧哗声便渐渐靠近。

盛时行愣住了,王氏夫人看着她好笑又爱怜,赶快拿起蔽面的团扇递给她,盛时行慌慌张张地举起团扇,王氏夫人一笑起身,拉着黛敏出去迎自家兄弟等人,孙九娘和颜幻则赶快帮盛时行看了看身上的吉服妆容没什么不妥,便笑盈盈地让到一边等着看新郎官。

不多时,喧嚣声到了门口,一行人簇拥着明显有些晕头转向的刘崓进了新房,盛时行透过团扇薄纱看过去,心里“突突”直跳,只觉得比科举殿试那日还要心慌。

刘崓笑着挣脱开周围嬉笑打趣的同袍好友们,两三步就跨到床前,着急忙慌地坐在了盛时行身边:

“打住,我是真的不能再喝了,都别叨叨了丢雍州军的人,赶快都出去,我们要休息了。”

众人闻言自是一阵起哄,说笑着不依不饶地,其间还夹杂着喜娘相劝,王氏夫人笑叹自家傻兄弟真的是喝晕了之类的话。

好容易众人声音渐低,喜娘松了口气,赶快喊了王氏和几位亲眷中的全福夫人,并女眷姊妹们,大家笑盈盈地上前为二人撒帐祝喜。

欢声笑语随着吉庆的干果小金锞子一把一把撒入帐中,盛时行看着欢喜,更是新奇,也庆幸还好这规矩是在却扇之前——一时不少花生栗子啥的噼里啪啦打在团扇上。

正说笑着,面前突然出现了熟悉修长手指,双指间还夹着一枚金锞子,随着便是刘崓的笑叱之声:“黛敏,手什么准头,这东西能往你嫂子脸上丢吗?”

黛敏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众人也是一阵哄然,笑他护妻如此。

嬉笑喧嚷中,夹杂着喜娘笑叹之声:“哎呦,天色不早了,侯爷赶快为新娘子却扇吧!”

这才将众人的关注吸引过来,又都起哄要看新娘子,盛时杰等从京师跟来的娘家人笑着拦着,但盛时行从扇子后面偷眼看过去,那些平素被认为不够文雅的行伍之人,反倒很有分寸,说归说,闹归闹,没有一个人莽撞往前挤的,众人一团和乐中,只有黛敏仗着个子矮,从盛时杰胳膊下面钻了过来,凑到床前蹲下,扶着盛时行的膝盖抬头,惹人爱怜地笑着,还不时回头人小鬼大地驱赶众人:“不要过来,吓着我新嫂嫂了!”

喧笑中,盛时行侧目偷看刘崓,却见他噙着笑意,却是一副凝眸沉思的样子,盛时行想了想,险些笑出来,仗着袍袖遮掩拽了拽他袖子小声道:“你在想却扇诗吗?”

“啊,押不上韵。”

“咳,别想了,你不累,我手都酸了。”盛时行眨眨眼,刘崓便微笑了,抬手握住她的手,缓缓拉下。

在一片“新娘子好像天仙一样……”之类的话里,喜娘和娘家人们费了老大劲,终于把闹新人的都“轰”了出去。

侍女端来合卺酒,二人分别执了,满怀虔诚饮下,甘苦交缠的滋味不仅仅寓意着未来数十年的甘苦与共,更让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想起自相识以来甘苦同行,甚至生死相依着走过的这一程。

终于所有礼数周全,国公府的侍从婢女们安顿好了梳洗之物和一桌简单的夜宵便恭敬退出了房间。

盛时行揉了揉僵硬酸疼的脖子,将珠冠和大簪摘了,繁琐的外袍也脱下搭在衣架子上,一时局促,便凑到桌前看那简单精致的四五盘饭菜:

“雍州还有这个规矩吗?”她尚未及回头,背后便是一暖,盛时行低头看着自己腰间渐渐收紧的手,抬手抚了上去,耳畔是刘崓满含笑意的声音:

“没这规矩,是我让他们准备的,你都饿了大半日了……”刘崓将她转过来搂着,轻抚她脑后:“再者说,你自己的喜宴,自己吃不上,算哪门子规矩。”

盛时行被他逗笑了,心中更是被巨大的喜悦温暖充盈着,感觉整个人都笼罩在暖意里:

“你是不是被灌了不少酒,也没吃什么吧,咱们一起再用一点。”

刘崓笑眯眯地拉着她坐下,递了一双筷子过去:“没事,有军师护着我,没怎么喝酒,晚上还有大事呢,喝多了哪行。”

盛时行听懂了,一时心中甜蜜也羞涩,笑着盛了一碗羹汤递给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先吃饭。”

刘崓抬手接过碗,顺势也握住了她的手,笑着眨眨眼:“你让谁先吃饭?”

“你。”

“我是谁?”

“……”盛时行愣了愣,忽然就明白了他话中深意,脸色绯红垂眸,许久才小声笑道:“夫君,赶快用饭。”

“好嘞夫人,你也多吃点。”刘崓心满意足,给盛时行布了一盘子的菜。

盛时行不知道别的新婚夫妻洞房花烛夜是怎样的情形,可她恍然觉得自己二人好像……这就开始过上日子了。

虽然食物美味,但到底已经入夜了,二人略微垫了垫便梳洗清爽了,并肩坐在床上。

刘崓试探着抬手将盛时行揽在怀中,羞得她根本不敢抬头,但也贪恋他怀中温暖,轻轻依过去搂着,刘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灵机一动抬手慢慢帮她摘着头上繁复的翟鸟衔珠步摇,珠花小簪,花钿,挑心——刘崓甚至都叫不出这些东西的名字,只知道一个步摇,两个钗子,三个奇怪的钗子,小小的带尖儿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一边感慨做女子真累,一边小心别刮了自家爱妻的秀发,聚精会神忙忙碌碌的,居然忘了害羞:

“你这个头上,得有五六斤……”

盛时行快被他笑死了,刘崓一个冷不防摘错了顺序,几个小簪掉了下来,混在床上的果子金银花锞中,更找不着了。

遂放弃,好在簪子也都摘差不多了。

盛时行揉着笑疼的肠子,拿炕笤帚把乱七八糟往床里面扫,好歹收拾安妥了——这个她记得,娘亲叮嘱过,新婚夜得堆在床上。

看自家爱妻小狸奴一样满床窜着收拾,乌黑秀发散在绯红锦褥上,烛光下闪着缎子一般的光亮,刘崓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正是自己盼了无数个日夜的洞房之夜,忍不住上前一把搂住她纤腰,直接从床里面“擒捉”了出来。

盛时行冷不防被人家“拎”了起来,虽然并不害怕,但毕竟整个人凌空而起没抓没挠的,还是惊呼一声胡乱抓在他衣襟上一扯——就扯开了大半。

二人一时都愣住了。

许久,刘崓笑着低头对上盛时行惊慌闪躲的目光:“怎的,爱妻这么着急吗?”

盛时行腹诽了一句,琢磨着自己此时应该矜持些,做出不胜娇羞之态才对,可不知为何,对着刘崓她忽然就……升起了奇怪的好胜心:

“急倒是不急,可我不能看吗?”她压住羞涩,噙着个笑意对上他幽深眸子,下一瞬,就仿佛看到那两泓深潭里燃起了火:

“能,怎么不能呢,以后就你能看。”刘崓这么说着,抬手撂下了床幔,合身将盛时行扑住:“不要着急,马上就让你看得清清楚楚……”

甜蜜,羞涩,新奇,兴奋,更有心满意足的欢悦,烛影摇红中,盛时行忽然想起当初在蜀城自己对着盔甲发愁那会儿,觉得自己还是蛮厉害的。

毕竟这世上能让大梁战神刘步云“丢盔卸甲”的,除了她也没谁了。

烛影隔窗映月华,窗外开得正盛的牡丹都掩不住新房内逐渐浓烈起来的香气,从京师运来的拔步床气派得很,可盛时行还是觉得……果然是有点小了。

待路过的猫儿都睡了,早起的鸟儿已经开始试探着啾啾叫时,盛时行怦怦跳了半宿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几乎忘了今夕何夕,身在何处的她,全凭本能贴近最温暖安稳的地方,一头扎在自家夫君怀里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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