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 第二章 魔之本性

原来在校场西北角树着数丈高的刁斗洞庭十二坞的弟子置身其中可籍高望远察

看敌情如有异变便向众人示警或以灯笼为号或以旗帜为号。卜贡子料定牧野静风必

会在君山出现故领着牧野栖守候于此。牧野静风、禹诗、炎越皆是身手不凡之辈却不会

想到有人就隐身于自己上方的数丈高空之中!

卜贡子在刁斗上挖了小孔用以察看下边的情形至于牧野静风诸人的对答更是悉数

落入他们的耳中!

不仅是牧野栖连卜贡子也为牧野静风如此惊人的变化而感到暗暗吃惊!在此之前他

已料定风宫奉牧野静风为少主必另有手段控制了收野静风而今日看来牧野静风不但神

智清晰而且他的言行根本没有言不由衷之迹若非是与之共处一镇达十年之久卜贡子一

定会认定牧野静风的本性就是邪恶的!

卜贡子对牧野静风当年的事自然亦有所闻知道他曾经因为受到邪门手法的控制变得

日正夜邪难道这一次牧野静风又有了同样的际遇?

牧野栖的心情自然比卜贡子更为复杂当他看到姑姑叶飞飞向父亲跪下时其心中之震

惊难以言喻!

父亲的容貌怎么突然变得充满了邪异气息?他的一言一行为何冷酷如冰?他怎会那般对

待叶姑姑?

诸多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远非十岁孩子所能承受!尽管牧野栖深深盼望着能与父亲相见

而今日一见他所感觉到的却是自心底萌生出的凉意!

“若是自己此时与父亲见面他会不会如对待叶姑姑那般待我?”这个念头让牧野栖倍

受煎熬!

五十八颗人头以及叶飞飞的一跪终于抑止了牧野栖欲与父亲相见的冲动!他相信父亲

的变化必定有蹊跷之处所以他会与父亲相见的但却不是现在!

一老一少立于洞庭十二坞的校场中央各怀心事久久不语。

许久牧野牺以微颤的声者道“瞎爷爷我该如何是好?”

卜贡子叹息一声道“你了解自己的父亲吗?”

若是以前牧野栖早已点头而今他还是疑惑了好一阵子终是摇了摇头。

卜贡子缓缓地道“的确如此你所了解的只是身为你父亲的牧野静风对十年前被视

作武林后起之秀的他毫不知情对身世奇特源自风宫的他更是一无所知!你父亲已入魔道

你若想救他就应该好好地了解他的过去!”

顿了顿卜贡于古怪地笑了笑继续道“也许除了你母亲以及叶姑娘之外我是最了

解他的人了因为我在华埠镇一住十年惟一的目的就是为了了解他!”

牧野栖惊愕地望着他他不明白卜贡子为何要以十年的时间来了解父亲!

是不是江湖中的每一件事都是神秘莫测的?

卜贡子的声音倏然变得格外幽远“当你知道一些鲜为人知的事之后你会发现要让你

父亲回到从前的生活中有多么的困难!你们父子将要面对的力量是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可怕!”

牧野栖静静地听着。

对于卜贡子的话他尽管未能全部明白但有一点却是勿须置疑的那就是平静的生活

已离他而去永远不再复返了!

※※※

傍晚时分幽求与小木步入一个繁华的小镇。

幽求选了镇上最具规模的酒楼“快意楼”用膳而且要的是“快意楼”二楼上等雅座。

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幽求都不愿居于人后他有高高在上、傲视世人的灵魂!

甚至连用饭这样的小事也不例外!

雅座布置得颇为精致共有四张桌子分别用半人高的屏风隔开幽求二人所在的桌席

在里边当他们被伙计引着向里边走时发现靠外侧的三张桌席都已客满。

幽求要了足够两个人吃的饭菜却只要了一份碗筷跑堂的伙计虽觉奇怪但却是不敢

多问事实上当幽求与小木一老一少进入“快意楼”之后人人皆觉酒楼中骤然平添了不少

冷意幽求那凌驾万物的气势让人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会有人自找没趣?

幽求示意伙计将碗筷放在小木的面前伙计摆妥碗碟之后恭声道“二位慢用小的

随时听候二位差遣。”

言罢方倒退着退了出去。

小木也不待幽求招呼自顾享用、幽求静坐于他的对面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过了片刻幽求忽然道“你夹菜时从不上下挑拣而是很准确地夹中你想要的毫不

犹豫地置入自己碗中这正是一名绝世剑手所必须具备的基本条件目的性强只取自己要

攻击的目标不为虚无次要的东西所迷惑也不为繁琐花哨的事物所牵累!”

小木一怔夹菜的手在空中略作停滞方将夹着的菜放入碗中。

幽求继续道“你的左手始终放在桌上身子也不曾前倾这说明你极为自信而自信

亦是成为绝世剑客的一个重要条件!”

他的语气显得甚为欣慰脸上洋溢着一种异样的神采——如同一个发现了绝世好玉的玉

匠一般!

他的这一番话对小木显然颇有震动但小木的动作几乎没有因此而有任何改变。

幽求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在一旁对你评头论足而你却稳如磐石心静如水这份

修为今天的我虽然能够做到但在我十岁的时候只怕是没有能力做到了……心静剑疾

明察秋毫洞若观火……”

他的声音渐轻眼中兴奋之色却渐增!

此时与这边仅隔一张屏风的雅座忽然响起桌椅移动的声音随即听得一个如洪种般的

声音响起“齐某劳诸君久等了!”

于是又响起了一阵寒喧之语人多口杂一时也听不明白。一阵喧闹后方渐渐安静下

来。

幽求清咳一声正待开口说什么冷不妨邻座“砰”的一声响。似乎有人拍案而起!

幽求皱了皱眉头。

那洪钟般的声音再度响起“这等妖女可杀至极!莫说阎大侠是我齐子仪的莫逆之交

就算我与阎大侠素不相识齐某也要为他出口恶气!”

幽求低声道“原来是聚剑庐主人齐子仪!”

能让他知晓名字的人自然绝非庸手。

齐子仪生剑成痴据说已收集良剑逾千。幽求嗜剑如命对齐子仪这样的人物自

然不可能不留意。

当下幽求真气内敛运起高深莫测之内家心法顿时灵台清朗邻座的声音入耳清晰

无比!

听了一阵子才知邻座皆是武林中人除了聚剑庐齐子仪外还有关东三义之老大徐达、

老二韩贞另外两人却无法由他们的言谈中听出身份、只知众人称其中一名声音苍老的为戴

老先生称另一人为白少侠。

除了聚剑庐主齐子仪外其他几人幽求根本不屑一顾。倒是他们不时提到“老前辈”

言语间对这“老前辈”颇为仰戴、听了片刻幽求兴致索然不再理会此事。这时小木轻

轻地搁下碗筷。

幽求见状喊了一声“小二!”

跑堂的伙计快步赶至躬身道“大爷您吩咐?”

幽求道“另备一份饭菜用食盒装着!”

伙计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桌上剩得颇多的饭菜却也没有多问立即依照幽求的吩咐去办

了。

当伙计离开时小木忽然道“你一向自以为可以操纵一切其实你也有忌讳的事

情!”

幽求“喔”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道“你倒是说说看。”

小木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这种笑意竟与幽求脸上常有的笑意十分相像!

他不紧不慢地道“你虽十指皆断亦可使出绝世剑法但你却不敢在众人面前用饭因为

你知道一个双手皆废的人用饭时的情形必定很狼狈!”

幽求的瞳孔慢慢收缩眼中有骇人的光芒在闪动!

小木所说的不错!任何人皆有他的弱点、幽求虽然有一颗傲世之心;但他仍是无法完全

地超脱世人眼中的他一向是只可仰视的战神!为了保持这种形象幽求从来不在大庭广众

面前用膳因为若是如此那么哪怕他的武功再高其缺陷也将暴露无遗!

这是幽求所绝不愿意遭遇的!

没想到今日一个十岁少年却如此一针见血地点明了这一点这如何不让幽求惊怒至极?

幽求身上的白袍无风自鼓满头银发也飘舞不定!

他此时的目光冰冷如剑锐利如剑!

倏地他喝了一声“什么人?”霍然转身!

其实此时出现在他身后之人是跑堂的伙计幽求突然转身时在伙计的感觉中自己所

看到的是一个全身弥漫着无限杀机的杀神那种骇人的气息足以摧毁任何人的意志!

伙计心神一震“妈呀”一声惨叫手中食盒砰然落地转身就跑!

幽求本就是杀意汹涌难以自抑却又不愿毁去自己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小木这一绝世剑

才眼见伙计转身逃走心忖大概他也听到了小木的那一番话眼中寒芒大炽右掌在桌上

一拍一支筷子如电射出由伙计的后脑贯入前额穿出!

伙计连哼都未曾哼出一声即如朽木般砰然倒地!

邻座立即有几个声音同时喝问道“什么人?”

随即齐于仪极度惊怒的声音响起“他死了!”声音略略提高“何人在光天化日之下

行凶杀人?我聚剑庐主齐子仪虽无德无能却也不敢袖手不理!”

被称作“白少侠”的人振声道“无胆鼠辈怎么藏头缩尾?”他的声音显然贯入了内

家真力直把二楼雅座震得“嗡嗡”不绝!想必年少气盛欲以此显露一手但在幽求的眼

中这已是稚嫩得可笑可悲了!

小木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他记起幽求在手刃洞庭十二坞怒蛟旗三十多名弟子之后所说的

一番话不由暗暗为对方担心。

幽求又怎会任由对方称他为“无胆鼠辈”?他沉声道“人既然已经死了你们又能如

何?”

“原来凶手在此!”话音甫落‘怦”地一声暴响挡在幽求与邻座之间的屏风顿时碎

裂!

幽求与对方顿时直面相对!

二楼其他客人被异响所惊动纷纷起身待看清这边情形时立知遇上了江湖纷争胆

小的当然逃之夭夭、剩下几个胆大的好事者在楼梯口远远望着这边。

幽求的目光扫过邻座五人;只见其中一人身躯格外高大伟岸年约五旬满脸虬须不

怒自成腰悬一柄长剑剑鞘古朴幽深光泽奇特绝非凡器幽求立即断定此人必定是聚

剑庐主齐子仪!

五人当中最为年轻的想必就是被称作“白少侠”的人他高幽求最近碎裂屏风之举

即是他所为。

让幽求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五人当中竟有一人仍是端坐未动!

此人年约六旬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甚为合体与其他四人的愤慨之色相比他的神色

颇为平静。

剩下两人服饰相近形貌剽悍自是关东三义之老大徐达、老二韩贞。

那姓白的年轻人见这边仅有一老一少略略一怔随即从幽求那道人的目光中感觉到自

己并未找错对象当即朗声道“你为何出手行凶?”

幽求淡淡一笑道“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那姓白的年轻人脸色一寒道“滥杀无辜罪不容诛!”

话音甫落一声铮响他已反手抽出一把弯弯如月的刀刀身极薄寒刃如秋水!

年轻人低喝一声“接招吧!”

光芒暴炽直取幽求前胸刀影绰绰闪幻不定!

幽求轻叹一声右手径直向那一片寒芒穿插而进!

便闻有骨骼断折之声响起!

随即年轻人闷哼一声身躯暴然跌退!立时将桌席上的饭菜撞了一地!

齐子仪急忙伸手去扶却觉触手之处一片粘湿定神一看赫然发现年轻人的刀不知为

何竟深深地插进了他自己的胸膛!

如此突变让齐子仪愕然呆住了!

一直端坐着的老者这时终于起了身!

他的目光仍显十分柔和并无锋芒但幽求却突然意识到五人当中最值得重视的对手

并不是齐子仪而是他!

老者身上亦有一股气势但这种气势与幽求的气势却是截然相反!幽求的气势锋芒毕

露欲压倒一切!而此老者的气势却是锋芒内敛含而不露、唯有当受到外界气势的压迫挑

战时才会显露出来!

假设幽求如同一座绝峰;高高在上睥睨万物那么这老者就犹如平静的大海并无先

声夺人的气势却是深不可测!

正因为老者的武功修为有如此特征方使幽求这样的绝世高手与之毗邻而坐竟也未曾

家觉到有一个绝不平凡的人与他相隔不过数尺!

老者望着幽求缓声道“你果然是幽求!当你入座时老朽就已感受到了你的战意!

此时见你出手时手指皆无而且手法精绝如此看来你必是幽求无疑了!”

幽求道“可我却眼拙得很竟识不得高人!”

说到这儿他忽然发现齐子仪及关东二义的脸上皆有惊诧之色。

幽求从来不会说客套谦虚的话他坚信自己不会看错这老者一定是位绝世高手!

老者淡然一笑道“以老朽些许修为怎敢担当‘高人’之称?”

幽求道“你不必自谦什么聚剑庐主、什么关东三义与你相比就如草萤与星月争

辉相去太远!”

这时齐子仪、徐达、韩贞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不自然!

“难道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武功与这老者相比孰高孰低?”察觉到三人的神色变化

幽求心中掠过这样一丝疑问。

齐子仪干笑一声冷然道“戴老先生在乡里素有名望我等自有不及只是你若以为

借此花言巧语就可以离间我等那可是拨错算盘了!”

小木心道“幽求虽是冷酷无情但与‘花言巧语’却是丝毫也沾不上边的。”

幽求听得齐子仪之言更是断定连齐子仪他们都不知老者的底细心中颇为惊讶。

那老者道“据说连十年前名动天下的牧野静风也败于你手武功之高老朽自是难以

企及只是老朽既然置身此事之间拼着这一身老骨头也要向你领教几招!”

幽求略略沉默方道“其实我胜了牧野静风有些侥幸因为当时他刚刚遭受失子之痛

据说他有一套剑法乃当年谷风传授以清朗见长而其爱子失踪使他的剑法再难达到真正

的清朗。若是平时我与他孰胜孰败尚难定论!”

老者有些意外地望着幽求道“你为何要把这一点告诉我?”

幽求郑重地道“因为你是一个值得我尊重的对手!”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扫过齐子仪三人继续道“为了心无旁骛地一战我希望你们三

人暂且退开!”

齐子仪怒极反笑!让其感到极怒的是幽求根本没有将他当作值得正视的对手反而对

戴无谓另眼相看!

而事实上他一直认定自己才是这次聚会的主角!

五天前名震一方的“奔雷剑”阎冲之子阎尉在奔赴临安为其外祖父祝寿时途中偶

遇一年轻女子不知为何二人竟起争执那年轻女子武功竟是高深莫测甫一交手与阎

尉阎大公子同行的四名随从当场丧命而尽得“奔雷剑”阎冲真传的阎尉亦很快落败!

当有人路过见到重伤倒地的阎尉时赫然发现他的下体鲜血淋漓!因为“奔雷剑”阎冲

在这一带颇有侠名故识得阎尉的人也很多当即就有人将阎尉送回阎府!

之后虽经全力施救保下了阎尉的性命但他尘根已废不能育子!

这对阎冲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中年得子便是阎尉其后连着三个皆是女儿五

年前夫人又染疾而逝对阎尉自是百般宠爱如此一来自然娇惯了阁尉的公子爷心性不

过此子却也无甚大恶故众人看在阎冲的面子上也多半不与阎尉计较。

如今阎尉突遭此飞来横祸对其打击之大可想而知!阎冲悲愤之下怒意攻心竟一

病不起!

齐子仪就是因为此事而被邀来“快意楼”的。

邀其前来的人并非阎府之人事实上阎府家主病倒少主重伤局面大乱人人茫然不

知所措。齐子仪是受戴无谓之邀匆匆赶来的。

江湖中知道戴无谓的人极多因为他古道热肠抱打不平仗义疏财但真正了解戴无

谓戴老先生的人又极少因为他无门无派一人独居武功平平为人谦和很少有人会对

他多加留意在众人心目中似乎戴老先生天生就是一个大好人时时为了与他本是毫无关

系的事而往返奔波久而久之人们已习惯了这一点。有事时自然而然地会想到戴老先生

而戴老先生也从不推辞。

奇怪的是只要是有戴老先生参予其间的事十有能有个圆满的结局。江湖中人就笑

言戴老先生是个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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