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万福长升2

如同兰陵之前所料,泰昆城的情况比抚昆城可复杂多了,后面的几城怕更是泥浆沼泽,只能摸着石头慢慢过,一不小心还陷进去,便难以自拔。

按着君启由的安排,众人准备前往长升酒楼用餐,阿原倒是难得,主动说要在房间休息,决定不跟着过去。

坐在车上,于伯问道,“阿原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高兴的?是哪里慢待了吗?”

兰陵满不在乎,回道,“她有什么可不高兴的。估计是在房里写写画画,向她的主子汇报我这边的动向呢。”

于伯有些惊讶,第一次见阿原时,她一副要置兰陵于死地的样子,可兰陵却说她是朋友,还要带着上路。于伯听从了兰陵安排,实则是担心阿原暗地里跟着反而不好对付。

一路相处,这位老人家倒是有些看不明白这两个年轻人的路数了,亦敌亦友,风趣幽默。此刻听兰陵这样说,于伯更有些揣摩不定,便问道,“兰公子看着,不像是害怕阿原姑娘背后的主子,为何甘心受她监视呢?”

“反正赶也赶不走。于伯不觉得那姑娘也挺有意思嘛,就当路上有个人聊天解闷,也不错。”

于伯抽着烟,点点头。兰棱既不愿说实话,自己也不再多问。

阿原手里那颗退了色的玻璃珠子,还没问出来历,这便是兰陵要将她留在身边的原因。至于聊天解闷,也是意外所得的乐趣。

说话间,车已停在了长升酒楼门口。

这家酒楼,灯烛辉煌、烟花色海,确实大手笔之作。

君启由包下了酒楼后侧的一整座小院,一层是敞开的大堂,十五六张八仙桌有序摆置,最前一座高台上正表演着歌舞。泰昆城的五族子弟们难得凑在一起,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至于小院的二层,仅有的一间豪华包房隔绝着外界的嘈杂,虽佳肴美酒,却落筷无声,气氛略显尴尬。

包房里,围绕圆桌而坐的,正是于伯、兰陵、君启由、吕文函、君漠弘文,以及另外一名副馆长‘关重立’。

关重立几年前是泰昆分馆的馆长,但年事已高,退居二线后过起了清闲雅居的日子。今日被君启由生拉硬拽求过来,也是为了给于伯面子。

见无人说话,君启由便先开口道,“叔父,您年纪最大,威望最高,您先说两句。”

谁知关重立指着君启由,毫不客气道,“你个臭小子,还知道我年纪大!我住得那么远,非要将我拽来吃这么无聊的饭局,一路过来差点没把我这把老骨头颠散了!”

君启由汗颜,自己也是个半百的人,且还是泰昆的馆长,被七旬老头称呼‘臭小子’实在令他有些难堪。可关重立这几句埋怨倒是令酒桌上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不少。大家笑笑后,纷纷举杯敬起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君漠弘文最先站起道,“叔公,您别生气了,是哪个小厮载的您,让您颠簸受苦了,我回去好好教训。”

关重立又是硬怼道,“你?!还有空替我教训谁?!让你找人帮我修修院子都不过来,只顾着流连‘醉香楼’了吧!”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君漠弘文端着酒杯尬在那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旁人听得窃笑不止。

关重心年轻时便来到了泰昆城,从一名掌柜做到馆长位子,一生无子无女,奉献五族。君启由是他亲自培养的,寄予厚望。只是这对父子接管分馆之后,多少有些按着自己的性子来,关重立起初还适当提醒,但毕竟年事已高,近几年除非是过分的举动,否则也多是放任不管的态度了。

至于眼前这局,表面上看老人家是在埋怨,却更多是为了帮他们父子俩化解此刻的尴尬,在座的人心似明镜,谁都看得出关重立还是向着那父子二人的。

见君漠弘文没本事为自己化解,关重立又说道,“如今你也是该成家立业的人了,你姐姐弘颜更是楚府的儿媳妇。你要顾及些名声,若还如小孩子一样不懂事,你父亲怎么能放心让你接手泰昆城的这些生意。”

君启由连忙说道,“叔父教训的事,弘文他向来最听您的话,连我这个父亲的教训都视若罔闻。”

说罢,他又装作训斥,对君漠弘文说道,“你老叔公的话,可都听进去了?!”

君漠弘文一听关重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可自己是君启由的接班人,赶忙谄笑道,“老叔公向来都最疼弘文!叔公说的话也都是为了弘文好,弘文今后一定改正。”

见他乖乖认错,关重立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看似语重心长道,“你们父子二人要记得,五族的生意之道就是为人之道。这道理延续了这么些年,保我们五族长盛不衰,屹立不倒,自然有它的道理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多余的心思不要动。那些个乱七八糟的野路子,看着新鲜,不过昙花一现罢了,经不起推敲和历练。若是一败涂地,丢的……还是五族的人。”

吕文函听罢,脸色煞白。老人家这话,敌意颇深,明显就是在针对她发起的那些改革。她此刻也是知趣,全无白天在分馆里的气场,只是默默饮酒。

君启由父子则得意地附和道,“叔父说的是,我们自然不会做那些有损五族声誉的事情。”

兰陵有些看不下去,张开嘴似要说些什么,却被于伯突然的两声咳嗽阻拦。于伯喝了口水,兰陵自然也领会了他的暗示,忍下没有开口。

之后的谈话,气氛融洽许多。关重立问了于伯一些立昆都的事,于伯自然也是挑了些喜庆热闹的说说。君启由父子免不了再说了些恭维君启林的话,于伯听之笑之,应对得当。

对于兰陵,他们多是谨慎的态度,有时借着酒意试探下他跟苗尔和艺石城的关系,却被于伯都挡了回去。

而吕文函,宴席期间话特别少,在关重立面前收敛了自己的傲气。看得出她心里存有芥蒂,没有选择向君启由那样逢迎,却是用沉默坚持了态度。

兰陵心中略略佩服。若是放在以前,就算于伯阻拦,他也定会强出头替吕文函分辨几句。可眼下想着要靠君启由才能与楚荣升攀上关系,兰陵便不好太过耿直。

于伯虽阻止了兰陵强出头,但出于众多考虑,他理应面面俱到,故而端起酒对吕文函说道,“文函馆长,老于是个嘴笨的人,不过就是替启林馆长他过来例常巡个铺,承蒙你和启由馆长的热情招待了。老于敬你一杯。”

吕文函微微笑了笑,准备回敬。兰陵却突然站起,跟着说道,“吕馆长,我兰陵跟着于伯后面也敬你一杯。平日我最佩服男人堆里摸爬滚打的女强人。你们苗族首我就很佩服,如今又认识了吕馆长你。五族在哪,哪里就是人杰地灵,还望吕馆长赏脸。”

说罢,他一饮而尽。

吕文函惊讶地看着兰陵,心想这人是不是喝多了,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自己与族首相提并论。苗尔是曾救过五族的人,吕文函心中是万万不敢做这类比较的。

其实她那些不被关重立看得起的商业手段,也是从苗尔当年用过的一些案例中演化出来的。只不过苗尔生活在开明的艺石城,还有苗人天在后面支持,所以苗尔的变革总是显得轻而易举。而吕文函生活的泰昆城,由食古不化的关重立坐镇,她在馆里议会上的那些提议,从未被认可过。

正因为要想证明自己,吕文函明知君启由父子将当铺和饭馆托付给她是场阴谋,还是接手下来。可就算她展示了起死回生的商业本领,在关重立的眼里也不过是些‘乱七八糟的野路子’。

吕文函的父亲‘吕华吉’是族长‘吕华祥’同父异母的哥哥,当年因他经手的一笔买卖令吕族遭受重大损失而沦落成吕族的笑柄。吕华吉因此被迫离开艺石,带着妻儿迁来泰昆城,在关重立手下做了个副馆长。

吕华吉对此事耿耿于怀,以至忧愤成疾,难以支撑分馆布坊和渔业的繁重事物。年少的吕文函接手了父亲的重担,且表现了出众的才华。她一鸣惊人,引起艺石城中吕华祥的赏识,却也令关重立和君启由不由得担心起来。

吕华祥希望她能回到艺石城帮自己做事,可吕文函不愿一家人背着吕族罪人的名义这样回去。她想要在昆国做出一番成就后,风风光光地带着家人回去。只是三年过去了,机会从没有眷顾过她。在关重立面前,骄傲的吕文函不自觉地会选择沉默。

可就在刚才,兰陵突如其来的几句赞扬,莫名燃起了她的自信。吕文函举起酒杯,淡淡地回了句,“谢谢。”

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笑容。

君漠弘文,不由得怒视了一眼兰陵。

关重立不以为然,吕文函毕竟有些姿色,兰陵借着酒意夸奖几句,在这位老人家看来言过其实,讨美女欢心罢了。

君启由也这样认为,却多少因为兰陵这几句而暗暗不爽。因他是苗尔的朋友,君启由才好吃好喝伺候,没想兰陵却反而夸赞起吕文函。

君启由冷笑一声,说道,“兰公子,女人做生意,往往有个毛病。”

“请君馆长赐教。”

“太理想,太想在男人面前表现,往往只顾眼前,看不到生意的本质。”

“那生意的本质是什么,还望君馆长赐教。”

“生意的本质就是....”

君启由话音未落,一层大堂突然传来喧吵的谩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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