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天涯海阁

更新时间:2012-11-05

老道儿却也言未有虚,得知青蛮尚不知去处,便就将他留下,青蛮本是婉拒,但奈何不过,加上却有一丝心灰意懒的感觉,茫然之下,也就应了。

“啊咻,啊咻...!”

黄道城中,一间泥铸屋舍上,邋遢老头儿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或是风沙太大的缘故,揉了揉有些发红的大鼻子,嘀咕道:“又是何人在念叨我老人家啦?”

在他身旁,有个手持泛黄卷册的弱冠男子,青衣束发,却是青蛮,每日未时与申时两个时辰,他都会随老道儿一同在城隍庙附近摆下卦摊,做些糊口营生,他虽是几日不近水食亦无大碍,但老道却是不行。

出于感激的念想,青蛮只得硬着头皮在这两个时辰内迎合老道儿做些骗人的小勾当,好在无伤大义,加上老道儿这占卜的道行,亦是五分真,五分假,倒也不算纯粹的唬人把戏。

今日的营生不错,老道儿连卜三卦,倒也从几个肥头大耳的富绅之家寻来了近十两银钱,不单够他二人半旬温饱,还剩余了些许,为青蛮在古籍小铺淘了数册打发时景的小册子,而今青蛮翻阅的此册叫做并非佛经道义,只是记载了一个讲述仙魔鬼怪的小故事,青蛮虽是此道中人,知晓这书中所言多为遐想,但看得精彩处却也不禁莞尔,凄苦处亦是随之皱眉。

一个时辰后,夕阳渐下,二人去城中一座名为“凤来楼”的客栈饱餐一顿,这间酒楼,在这黄道城中亦是声名不菲,要价更是不低,来往之人多是些富绅商贾,亦不乏修门世家子弟,短短一会儿工夫,青蛮便已察觉这酒楼中至少有十数修途之辈,心中暗暗警惕,好在这些人?大都看着眼生,亦未有何人对青蛮表现出什么好奇之意,毕竟他坐在那儿,便好似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一顿不算丰盛的晚饭下来,老道儿抖了抖干瘪的荷包,亦是空无一文,青蛮见他一脸愁苦的模样,不由笑道:“老人家,我二人不必如此铺张的。”

他本意只想一个干膜外加些口粮便可对付过去,是老道儿执意来此,他们那数两银钱,那经得起在此地花销。

老道儿愁眉一展,颇为豪气的一摆手,“这算啥!放心,青小哥儿,跟着老儿我,何处不愁吃喝。”吃饭时,凭他二人手中的银子,只能唤了一坛寻常老酒,比之昔日桃花坞所饮的桃花酒有着云泥之别,青蛮只是小饮浅酌,一坛酒多数被老道儿喝了去,此刻他容光焕发,面色有些红润,意犹未尽的打了个酒嗝,讪笑道:“青小哥儿,咱们何时再去桃花坞走一圈儿?”

他眼珠一溜,见青蛮不答,亦不再言说,转而对这城中夜色品头论足起来,时不时还用那双小小的眼珠在经过二人身旁的妇人,女子娇躯上扫上两眼儿,笑容愈发暧昧,偶尔在青蛮耳畔低语两声浑燥话,使得青蛮苦笑不已。

夜静,红粉青?楼,却是灯火通明,青儿二人暂居的屋舍与一座青?楼相隔不远,便是在院中亦可听闻那高楼之上传来的阵阵琴瑟之音。

触景伤情,遥望着高楼帘帐内翩然而动的舞景,青蛮黯然垂眉,眼中有着阴戾之气。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寂寥哀怨之声,若似有无的从高楼之上传来,青蛮心中一疼,乍听耳畔响起一道嘶吼之音:“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这是谁家这么晦气,去了那红烛暖香的地境儿还点这般哀怨之曲。”

却是老道儿不知何时走来,扯着嗓子一声吼,撇嘴嘟嚷道,显然是对高楼上依红偎绿之辈颇为气岔。”

这一曲乃是早时勾栏之地争相传唱的小曲儿,曲调哀婉,寂寂生悲,词是极好的,但意境却过悲凉,因此,前往勾栏寻乐之人,亦甚少点出这首曲子。

“老人家也听过这曲子?”

青蛮倒是有些诧异,脑中不由得浮现一副老道儿逛青?楼的烟花图景儿。

老道儿见青蛮言语奇怪,老脸破天荒的红了半响,估计在夜色的遮掩下,青蛮亦是看不明了,干笑一声。

“青小友,你可别想岔了,老夫我却是从未去过那等地方的,只是曾今在婆罗镇盘桓之时,偶然在一处勾栏外听得的,也是记性不差,有些印象,哦,那处地境儿,青小哥你定然也知晓,就叫做‘烟雨楼’。”

“烟雨楼!”

青蛮怅然念叨。

“青小哥儿,你可别怪老儿我太过好奇,只是昔日见得你与那弱水姑娘,着实相配得紧,老儿我亦是亲自为你二人卜上一卦大好良缘,怎的今日,却是...。”

三言两语之后,老道儿却是又将言语转到了弱水身上,嘿然轻笑。

“死了。”

一阵静默后,青蛮木然道:“因我而死!”

老道儿一个哆嗦,似乎觉着有些凉了,紧了紧破败道袍,诧异道:“怎会,青小哥儿,你可莫要诓骗老儿我,老儿可是看过她的面向,绝非早夭之人。”

“你当我是何人?会用这般事,与你开玩笑?”

青蛮眸光一寒,转瞬又轻吸一口前,怅然一叹,带着些许歉意,作揖道:“老人家,恕小子鲁莽了,小子有些乏了,便不与你言说了。”

一言落罢,不待老道儿出言,青蛮便要折身回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呵呵,在老儿看来,有时,即便是亲眼见到的,亦未必是真的。”

青蛮蓦地脚步一顿,却没有转过身来,一颗心不自主的紧张跳动起来。

“罢了,罢了,青小哥儿,既然有些乏了,那老儿亦不叨扰你了,你回房歇息吧。”

老道儿却是扯了扯腮帮,双手向外一伸,懒洋洋道。

“前辈,小子知晓前辈不凡,若前辈知晓什么,还请定要告知小子。”

青蛮陡然转身,连忙弯身一个长揖,见老道儿神色如常,咬牙继续道:“前辈虽是隐匿修为,但定非凡夫俗子,小子走到哪儿,前辈便跟到哪儿,这般能耐,青蛮望尘莫及。”

实则,青蛮早便对这老道儿留心上了,他二人非亲非故,却能在茫茫人海,不同之地,相见数面,若说仅是缘分,青蛮当真不信的,更遑论,有一点摆在明面儿上,从南离来到漠北,对一个毫无修为的游方术士而言,可能吗?

即便真是运道齐声,知晓路途,且其间并未遇得灾害,少说亦需数十年,方可到达,只是一直以来,老道儿没有明言,青蛮亦就故作不知,两人却都是相互知晓,也不点破,不过今夜老道儿说出这番模棱两可的言辞,青蛮再也沉不住气了。

“唉,是高手,无论再怎么掩藏,再怎么淡然俗世,终究是会被人发现的,老夫亦是无奈啊!”

月华下,邋遢老道一脸肃然,双眸明澈,不过这般言辞从他口中说出,却让青蛮嘴角狠狠抽搐一下。

“老夫若是告诉你了,你岂不是立刻便要弃老夫而去,留下老夫这个孤寡老人游离于世,饥寒交迫,无人相伴!”

老道儿神色一变,连连哀叹,青蛮默然不语,如若弱水当真还存活于世,那不必多说,在得知她消息后,定然是立刻就去寻她。

老道儿:“你也不必为难,亦不必着急,随老夫多看看这世俗周遭,亦是不错的,待得时机成熟,老夫自会为你指条明路。”

青蛮踌躇,长揖道:“多谢前辈。”

“嘿嘿!”

老夫总要对得起你的那坛桃花酒不是,老道儿干笑两声,说着,便负手而去。

“前辈!”

青蛮又将其唤住,老道儿脚步一顿,“何事?”

青蛮沉吟半响,“小子只是想知晓,她如今,是生,是死?”

饶是老道儿已经言明八分,但青蛮没有听得确实言语,还是心神摇曳。

老道儿苦笑摇头,不发一语,踏步而去,青蛮一怔,却是见得他隔空虚划,自己身前好似被人书写一般,缓缓出现一个字,“生!”

漠北,九重极渊。

这是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北风呼啸,人迹罕至,一块块硕大的冰雕漂浮于尚未凝结的湖面上。

这时,远处可见三个小黑点,缓缓移动,片刻之后,方是看清了,是三个行人,二男一女,居住者,中年模样,颊骨如刀削,身形消瘦,眸色阴沉,脸颊上那道狭长醒目的疤痕平添几分肃杀之意,左侧的是一花枝招展的女子,略有几分姿色,剩余的一人,年纪轻浅,仅有弱冠之年,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面色白皙,神色淡然,显得十分俊秀。

三人看似走得缓慢,实则极快,乃是缩地成尺之术,不消片刻,已然行到冰崖边上,再往前,便是一望无垠的冰湖。

三人站定,神色阴沉的中年男子,轻喝一声,嘴中不知念叨着什么言语,只是数息之间,竟从冰湖之中缓缓升起一块冰雕,这冰雕与其它的略有不同,里边隐隐有华光流动,依稀可辨得四字“天涯海阁!”

“云煞小友,待会入阁之时,需得运行术法抵御寒气,这下边可不比外面,冰冷骇人,以本尊修为,尚不能轻身而进。”

那黑袍修士亦不言语,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碧如心见这小子这般傲然之气,便气不打一处来,真是弄不明白,自己这师兄为何如此看重他,甚至还将其带回门中,拜见师尊,不过气归气,鬼泣所做的决定,还不是她能更改的。

“拜见师尊!”

九重极渊,一重天中几个为数不多的禁地之一,这儿被列为禁地,不单是因为它骇人的恶劣冰寒,更因为,一代魔尊景云的天涯海阁,开辟在此。

天涯海阁作为景云魔尊开辟的魔门,其中的魔修却并不多,除却鬼泣与碧如心外,其余子弟,一共亦不过十数人。

在一个容颜不俗的红衫女子带领下,三人进入了深渊底下的一座冰宫,接着,红衫女子安静伫立一旁,却是神色沉凝的打量着跟在大师兄身旁,那从未见过的年轻男子。

“是泣儿和如心回来了吧。”

空旷的冰宫中回荡起一道平淡的男子声色,众人皆是神色一肃,虽是未见其人,鬼泣及碧如心二人亦是向前恭敬拜礼,回道:“是,师尊。”

“后生晚辈,大修罗噬魂法?呵!璎珞老祖是你何人?”

碧如心心中一惊,诧异的向那黑袍小子瞥了一眼,心道:“他竟是璎珞老祖之人?却是看走眼了。”

璎珞老祖也是赫赫有名的魔门宿老,修为已至三虚境,与景云魔尊相教,虽是还差了不少,但也不妨他的声名,传闻他的实力,可在一重天魔门中列入前五。

不过碧如心却不是惊异于这魔头的实力,而是大修罗噬魂法这门魔功,相传乃是三百年前从洪荒之中流转而出,被当是仅有破空境的璎珞老祖所得,才使得他一举步入魔门顶尖高手之列。

“师尊!”

黑袍修士好似惜字如金,即便面对景云魔尊亦是面不改色,仅缓缓吐出二字,鬼泣看了他一眼,心中不免有些踌躇,虽是知晓这云煞小友的脾性,不喜言辞,但亦明了,师尊他老人家最是容不得旁人对他不敬,更遑论还是一个后生晚辈。

却是那在旁的红衫女子秀眉一颦,冷斥一声,“久闻璎珞老祖的大修罗噬魂法,无人可当,小女子今日却是想要领教一番。”

说着,亦不理会旁人,身躯一柔,化作一道红影向黑袍青年袭来,碧如心二人同是一怔,点足而出,让出了地方,鬼泣皱着眉,张了张口,却是没有说什么,这师尊新收的小师妹脾性古怪,资质超群,更是深得师尊宠爱,若自己在此时,出言阻拦,难免有些不妥。

不过他却也不担心,云煞小友的实力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以小师妹如今的实力,只怕还非他对手。

果然,黑袍修士反应迅捷,一双手影变幻,叫人目不暇接,身法奇快,带起道道残影,与那红衫女子纠缠在一起,初时,红衫女子还攻势凌厉,招式术法层出不穷,那黑袍修士亦只守不攻,可偏偏看似平凡的手法,却处处将那女子制肘。

没多久,情势发生逆转,黑袍修士,转守为攻,这一主动出手,便教人惊出冷汗,无一招不是杀招,红衫女子神色大变,骇然而退,那黑袍修士却是不打算放过他,一个瞬身,追了上去,势如破竹,女子身前,背后各重一掌,“噗”的一下口吐淤血。

“云煞小友,住手!”

鬼泣一声惊呼,见他竟是将小师妹给伤了,生怕师尊震怒。

可那黑袍修士却好似没听见一般,身法接连变幻,一连三道虚影却是凝而不散,一把擒住受伤的红衫女子手腕,女子神色瞬时煞白。

“够了!”

一道带着雄浑气劲儿的威严之声响起,凭空将黑袍修士那几道残影震散,却是景云魔尊亲自出手了,黑袍修士沉吟片刻,一把甩开了红衫女子的手腕儿,立足站定,神色冰冷的看了眼胸口起伏不定,惊容未散的女子,便又回过头来,不发一语。

此时,碧如心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心底却是暗笑:“好大的胆子,敢伤师尊最为疼爱的小师妹,我倒是看看你有没这性命活着出去。”

冰宫中一阵静默,景云魔尊幽幽出声道:“你可知,方才你所伤之人是谁?”

黑袍修士如实回道:“虽不知晓,却能猜到!”

“直接说不知晓不就好了么。”

鬼泣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师尊言语之中虽未有怒气,但他却是知晓,师尊越是这般,那就是真的动了杀机。

“既然知晓,你却还伤她,不单如此,你还想取她性命,剥她修为,你将本尊置于何地,本尊就是在此只手捻死你,那璎珞老鬼亦定然不敢来寻本尊说道。”

果然如鬼泣所料一般,波澜乍起,雷鸣之音轰然而落,直震得他气血翻腾,这还并非针对于他便是这般气势,可想而知,黑袍修士会是怎般下场,鬼泣一眼望去,却见那云煞小友闷哼一声,身形向后一晃,却没有退出一步,继而稳住身形。

“好要强的性子!”

鬼泣暗惊,碧如心亦是心头一凛,不由向鬼泣看了一眼,此时却是有些明白,他会将这小子带来拜见师尊了。

“他自然不会来寻你说道,因为他会死在我的手中。”

黑袍修士第一次一口道出这般多的言语,却是石破天惊,骇人听闻,鬼泣亦是双眼一突,脑中浮现了他与这云煞小友初见时的情形,那是一座阴寒的石府,一个身形单薄,面容俊秀的小子,只手按在一人天灵之上,而为他所害之人,亦是全身枯萎,连容貌都看不清了。

“哈哈,哈哈...!”

宫中一阵突兀狂笑,道:“你与那璎珞老儿,有何仇怨?”

“素无仇怨。”

“那你为何誓要杀他?”

“杀了他,我能变得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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