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旧人情

“我和你都这么亲近了,怎么这么多事情瞒着我啊。”盛淮安坏心眼地揪了一把鹦鹉的尾羽,朝他道,“你早点说,我对他好点。”

鹦鹉毛被拔了,身子一颤,就开始“叽里哇啦”地乱讲话。

盛淮安道:“什么路仁路礼,大理寺那个什么,一堆喽啰罢了,不是你的人就处置了,换上自己的,跟我报备什么呢?你这么蠢,三年还没有被人篡位?”

盛淮景的脸色青了又红,无暇理会她的挖苦,他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干嘛告诉你,”盛淮安恶劣笑道,“皇兄,你有什么事情求我,直接和我说呗?”

盛淮景也没有想到,箫弦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把锅甩给沈长序。

他赐婚二人,一是想盛淮安来牵绊住沈长序,二则是……他想,沈元善的侄子,多多少少能够讨上盛淮安的喜欢。若是之后身世大揭,不管遭遇何种异变,沈长序若能看在他伯伯和盛淮安的师徒之谊上,稍微帮扶一下也是好的。这也算是盛淮景勉强挤出来的一点,关于“兄长”的关爱和思量。

在三年前,先帝过世那一天,盛淮景还有一半的心思沉浸在悲痛之中,平王忽然打破了他的预想,带着禁军京城防卫中的一支,围了整个皇宫。他匆忙间裁下一半先帝的衣带诏带给盛淮安。随后,她就携着满身煞气而来,把他拎上了皇位,一把长枪之下群臣叩拜。盛淮景坐在御座上,盯着她后背溅起的血,顺着流到白玉阶上,他忍不住颤栗惊悚。发觉她已经不是当时那个小可怜般的永宁公主了。

他的母亲教导过他,微不可不防,远不可不虑(注),亲亦不可尽信,自那以后,他对盛淮安的畏忌更上一层楼。可惜他的母亲是世家的庶女,一路来既要防姊妹妯娌,又要防身边丫鬟,教给盛淮景的道理,就过于狭隘,和为君之道相悖许多,养成了他阴沉又多思的性格。更何况他到现在,也离不开盛淮安的助力。

“江东至江南的常州,青州,茶州,水路丰沛,但并不相通,运载商船受限,再加上前些日暴雨,几月后的梅雨……监修运河,刻不容缓。”盛淮景道,“这是个肥差,你要不要?”

监修运河,若是对于旁人来讲,这肯定是一个大肥差,拨来的银子一捧一捧传下去,从指头缝里漏出一点来都是巨款。但是对于盛淮安来说,这就是可有可无。她也不想要这点东西。

她道:“不要。我又不会这些。”

“你就看着。有什么不会的。”盛淮景道,“又不是叫你去修。”

盛淮安盯着他,看的盛淮景有些发毛了,她道:“你该不会是没人可以使唤了吧?”

被她一语道破,盛淮景的脸色有些难看,其实并非全无人可用,但是他对亲信近臣都有三分怀疑,别谈其中还有旁人,他道:“我就信你。茶州常州不仅有水患之忧,还有匪盗横行,骠骑将军一职现在还是空着的,往常……”

听到骠骑将军,盛淮安心中一个激灵,沈长序在常州的生母,沈元正的消息,若是她亲自前往,也不用派人去查了。她道:“剿匪是吧?好了,我去。”

让她多干一个活,她反倒变得乐意起来了?盛淮景越发摸不清她在想什么。

“皇兄,父皇传位于你,三年攻心劳碌,看你都瘦了一圈,你说皇叔怎么这么想当皇帝呢?”盛淮安探问。她想起昨晚拿到的那道未完成的圣旨,观察盛淮景的神色,一丝一毫未曾放过。

盛淮景又恢复往常,挑起一边眉毛,阴沉沉问她:“怎么,接下来换你来当?”

“那怕是不行。”

“皇兄明察秋毫,能断是非,妹妹自然比不上。”盛淮安看不出什么,明媚一笑,刚才针锋相对的张扬又消失了,“中书侍郎那个肥猪儿子搞死了我看上的姑娘,前几天我手痒把他给阉了,不过大周律法应该是一命抵一命?帮我杀了呗。”

这点小事,盛淮景还算是办得到的,他点头,盛淮安又接着说:“皇兄,我不大懂什么勾心斗角,帝王之道,但是我知道,心硬总比心软好,枕边人也会捅刀。你一心软,全部白干。”

她说的是萧惠兰。

萧蕙兰一哭,盛淮景又要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留下了。若生下来,那沈知念的大皇子又该怎么办?

盛淮景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低声喝道:“我和我喜欢的人,干你什么事?”

“行吧。我管不着。”盛淮安把拔下来的鹦鹉毛插回鸟屁股上,这只鸟脖子上还戴了个小围兜,上边用银线绣着兰花。不是身份尊贵的鹦鹉,还是不能在太和殿乱叫的。

盛淮安道:“那你们下回说闺房情话的时候,就不要带着鸟了。它方才说什么‘惠兰’长‘惠兰’短的,我听着都害臊。”

说罢,她干脆利落转身离开,那只鹦鹉又尖着嗓子,一上一下道:“好走不送!好走不送!”

临近正午,大皇子又过来黏着沈知念。她随便哄几句把人打发了,问冬青:“淮安怎么还不来找我?”

平时娴静的沈知念,鲜少有这么跳脱急躁的时候,冬青端上一盘糕点,道:“方才我听外边的小宫女说,长公主要过来了。”

“外边的宫女?她们议论淮安什么?”沈知念抓住她的话追问。

“夸长公主容貌明秀日昳丽,是大周的明珠。”冬青笑道,“前几天中书侍郎家的公子——那个萧小郡主的未婚夫,下身满是血被人抬回去,听说是长公主撞见他轻薄良家女子,一时怒火滔天做的。”

流言总是越传越离谱。

沈知念想起前几日盛淮安在桃花枝边对那个小姑娘说的,“有情人会终成眷属的”,没想到她闲事管得这么直接。

宫墙太高了,市井有趣的流言都飞不进来。要是再进一步,她是不是就自由很多?沈知念想。

沈知念的手指慢吞吞扣着桌沿。

正午时,日光才从层层翳云中逃出来,把昨天暴雨携带来的水汽轰走。她望着宽阔的宫道,几个女官走了过去,盛淮安的身影跟着影影绰绰出现。她比寻常女子高,走路的时候束起的长发在后边一甩一甩的,很容易认。冬青引着盛淮安进了内室,沈知念道:“淮安,来用午膳。”

盛淮安暂时抛却了重重疑虑,走过去捻起果盘里的提子,笑道:“你在等我?早知道我就走快一点了,我怎么舍得让你饿肚子?”

“是和上京以燕王世子为首的那一群人混多了吗?这么油腔滑调?”沈知念轻笑。

盛淮安总有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和燕王世子那群小辈混的时候,也跟着吊儿郎当;当一军主帅的时候,又能杀伐果断;和沈知念这样温柔的人讲话时,也变得温和起来。更重要的原因是,沈知念笑起来像是恬淡的水,好像也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她随意讲些趣事,和沈知念一同用了午膳。

在宫女进来收拾桌子的时候,盛淮安看到了放在她身侧摆放花木的高脚柜放着本书,盛淮安随手拿了下来,是《春秋》。盛淮安问她:“你怎么看起这种书了?”

她有个“不治之症”,就是一看到大儒们编写的繁缛文书,密密麻麻的引经据典和说教就头疼,唯一能看得进去的只有兵书和市井编传的话本,她翻开书,见前边将近一半已经有了来回翻动过的痕迹,自叹不如。

沈知念抿嘴笑道:“我无聊,就随便看看了。”她虽然旧时和盛淮安在马场上疯跑过,但是学堂女先生教的还是那点女训什么的。久之处于深宫,她也无聊,不止这一本,状元的策论,大周的政要,她能翻到的都看了点,虽然还是一知半解,但也学到了些新的东西。

“你之前问我沈元正的消息,我倒是去查了点。”沈知念把书放到膝上,轻声道,“叔叔离开的时候,我还是不记事的年纪,没想到他也在大周朝廷当过官。”

盛淮安不语,示意她继续说。

沈知念道:“不仅当过官,还是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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