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水不断灌入口鼻，她窒息，意识却有了清醒的回响，奈何身体还是软绵绵的，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肩膀被人提拉着往上，她湿漉漉地钻出水面，长发胡乱缠在脸上，她趴在池边剧烈咳嗽，怎是一个狼狈不堪能形容的。
卷帘掩合的柔光里，燕隐行半蹲在池边，高贵冷然的姿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眸底朗朗星光，氤氲着水气般，深邃幽寂下，藏着太多她看不清摸不到的情绪。
他垂着眼睑睨她，勾唇冷笑，“在你看来，我就是那样的人？”
伏昭慢慢平缓了下来，下巴逼着冰凉的大理石池沿，努力抬起头看他。
轻易落入他眼底，她模模糊糊地看见自己在他眼底狼狈不堪的鬼样子，着实是无半点体面。
他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可回答不上来。
虽有了寒池压制，那该死的药力还是在侵蚀着她，心还在砰砰地乱跳，一阵阵恶心感随时都可能冲上喉咙。
她无力地垂下眼帘，喃喃地说:“燕隐行，我难受。”
暗色晕光里，燕隐行静默无声，无人知晓的寂静光阴里，那些疯狂生根发芽的情愫，恍惚一~夜之间，长成了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
冷硬的胸膛包裹着的那颗心，柔软地跳动着，他听见了破冰的声音。
漫长的凛冽寒冬正在走远，春天来了，花开一心。
“忍着点，很快就好了。”他在寒池边盘腿坐下，声音低了，“我陪着你。”
许是安静打坐的燕隐行影响了她，她的心境也平和了下来，忍耐着浸泡在寒水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的意识越来越清晰，身体里的魔鬼在逐渐无声，烧着的火熄灭了，除了依旧乏力的四肢，再无其他。
睁开眼，沉夜幻影里，燕隐行入定，坐姿端正，脸上覆着一圈暗影，冷峻的轮廓寒意消融，寂静的温柔。
她没敢开声，在脑海里头把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一点点的拼凑起来，完完整整地回想了一遍。
那些个发生的羞耻念头，使她耳根发软脸颊发烫，心虚得差点要原地自戕。
要是燕隐行知道她在欲~望驱使下那些个龌龊的欲~望，不知道该怎么看她，怕是日后，她都无颜见他。
怕气氛尴尬，伏昭出声，“没想到，燕世子还是个正人君子。”
燕隐行调整气息慢慢睁开眼，眸底清湛，眉目间意气端凛，“无两情相悦，欢字何解？”
欢~爱欢~爱，无欢而做，是劣性。
伏昭被触动，如今的燕隐行，在世人眼中，该是一把凛冷利剑，光泽夺目，锋芒毕露，硬而利。
可越靠近他，她就越明白，燕隐行有一身风骨，如幽寂山谷月夜下的清风，深远温柔，肌骨清越。
这人，手里有刀，心中有道。
手中刀，保家卫国，心中道，昭昭立于天地间，君子也。
能入他心，定是良人。
“燕隐行。”伏昭定定地看着他，浮躁的心沉淀，宁静平和。
“嗯？”
“日后无论遇上什么坎坷苦楚，一定要披荆斩棘走过去。”他的人生在她脑海中铺开，心中酸酸的，她第一次如此诚恳地告诉他:“因为，你是大启最后的光，是人间瑰宝。”
燕隐行之后，世间再无他这般的人。
夜深了，屋外风雨大作，凉风入室，燕隐行直直地望着她，好长的时间都没说话。
许久，他微垂下头，自嘲轻笑:“我得荣耀一身，称颂无数，不过是巴结攀附之词，无半点真心。”
“你觉得我也是在巴结你？”
伏昭无奈极了，她是惊绝大将军，往上爬的每一步，靠的都是手中的剑，从未对任何人阿谀奉承。
当然，对燕隐行亦是如此。
她惜他才华风骨，悲于他命运悲壮，叹大启万里河山崩塌，此番心境，燕隐行不会懂得。
等他明白了，已是终结之日。
“我信你。”燕隐行看向她，“定当谨记阿昭今日嘱咐。”
话说得正经，他眉目间的笑意过于欢欣，伏昭不敢直视。
耳边落下他含笑的声语:“我既是瑰宝，阿昭为何不愿藏宝珍之？”
听，又开始不正经了。
伏昭对上他的眼，这次没有躲闪，认真回道:“我信命，命里早有安排，世子既信我，当不强求。”
燕隐行笑意稍凝，阴声道:“我若非要强求呢？”
伏昭没回，她只知燕隐行的命运，却不知重生后她的命运如何，和燕隐行这一世若有了牵扯，结局当如何？
她强力去改变燕隐行的命运，带来的后果，可能更加惨烈。
伏昭从来都不是个心存侥幸的人，从小到大，她的运气一向都没那么好，不敢期许上天给她和他好的去处。
此中种种思绪，无从与燕隐行道明。
她和他，注定是死结。
等不来她的回答，燕隐行亦没追问讨要，兀自起身，“水里冷，换衣吧。”
“我要见容景。”
燕隐行没作声，门开门合，屋内归为寂静。
卸下紧绷的思绪，伏昭这才感觉到冰冷入骨，从水中爬了出来，哗啦啦带出了一身水。
燕隐行让她换衣，却没给她准备衣裳，她怎么换？
她看了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着实不得体，伏昭只得打开柜子翻找，自是只有男人的袍子。
咬咬牙，她随意取了一件袍子换上，幸好旁边无人，不然定能看穿此刻她的别扭尴尬，耳根滚红。
男扮女装这么些年，她穿过不少男人的袍子，可此刻穿着的，却是燕隐行的衣裳，怎么想，都太过于暧~昧。
她拿着换下的湿裙子，试图找火炉烘干，找了一圈，愣是没照着。
偌大的屋子无一丝炭火，也不见火盆，燕隐行难道都不烤火取暖的，全靠一身正气抵御寒冷？
伏昭没办法，身上的袍子又不合身，也不知道宴席散了没有，要想离开，还是再等等。
免得碰上王府里头的人，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流言蜚语。
屋外静悄悄的，燕隐行像是不在了，她无事可做，从书架上随意拿了一本书打发时间。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门开了，隔着纱幔，伏昭看到了燕隐行走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容景。
一看到容景，她握了握拳。
容景一进来，往椅子上一坐，就开始碎嘴。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鱼水交融阴阳协调才是人之本性，你憋了这么久，肯定是要憋坏的，怎么样，是不是感觉一下子打开了任督二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燕隐行面无表情，冷冷地掀唇:“你的脑袋要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