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九

廿九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一片明晃晃的白。

远志所有的记忆只是停留在北方天空的那颗星星上,长而又长的黑夜,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

天花板是白的,日光灯是白的,墙上贴得瓷砖也是白的,只有拉了一半窗帘是蓝色细条的,薄薄的,被风轻轻拂动着,像一汪流淌着的水。

还没死呢,日光大片从窗口涌进来,远志沉重的眼皮以极慢地速度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他又合起了眼。

“远志!”长安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双手搭在他的床沿,她又在哭了,压抑着从喉头发出极低极低的声音。

这场景是这样的熟悉,人的生命里充斥着太多一幕接一幕的重复。

那个时候,她双膝跪在他的病床边,也是这样嘤嘤地哭,充满了不甘和哀伤,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不甘和哀伤依旧在,顽强地令人可怕。

百合和夏天站在病床的另一边,身后是一只破旧的氧气瓶,通出的气体正咕噜噜地冒着气泡。

远志弯起嘴角笑了笑,牵扯到脸上贴着的橡皮条,这才意识到自己鼻腔正通着的氧气管,难怪呼吸没那么吃力了。

“医生说最晚就是今天,肯定会醒了!”百合扁着嘴探过身,摸了摸远志的额头。

“几天了?”

“三天!”

夏天吸了吸鼻子,从衣兜里掏了包纸巾塞到长安的手心里。

“这是哪里?”远志问。

“德钦。”百合揉着眼睛,费了大力才憋着没落下眼泪。

“哭什么?你就只会哭!”远志腾出一只手就要拉掉氧气管,却被夏天一把拉住手腕,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结结巴巴道:“那……那个,其实我还……瞒着你好多事呢,就是……”

“我懒得和你计较。”远志截过了话头,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

长安从自己臂弯里抬起脸来,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她抿着唇,一声不吭地替远志往脑后垫了个枕头。

“你也哭,我就是死了你们也不要哭!”远志皱了皱眉头

“远志……”长安欲言又止。

“谁找到我们的?”

“向导回村带了十几个人举着火把去寻你们,山里的雾后来就散尽了,找到你们没花多少时间,你趴在一棵树上,腰里还拴着一条领带,早昏迷了,是那个外国人下去把你拉上去的,也是他把你背到西当的……”

远志的心往下一沉,脱口问道:“在树上?”

百合无声地点了点头。

“我以为这次保不住命了。”远志用力地吸了口气。

“别胡说!我就说去大本营的路上我的眼皮一直跳一直跳,我就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我就知道!”百合涨红了脸道。

“他呢?”

百合没有说话,眼泪却簌簌地往下落。

远志侧过脸,另一面的墙边还有一张病床,中间隔着一道蓝色的布帘,一阵风拂过,那床的床单平得连一点摺子也没有,那里空着。

“栾华……”

“别说了。”

“他……”百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别说了!”远志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从牙缝里迸出三个字来。

夏天顿了顿脚,一扭身走了出去。

只有长安还在那里垂泪,她的眼泪好像怎么也流不尽。

远志眨了眨眼睛,这个房间白晃晃的,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他一个人在这里,只有一个人。

一想到这个,远志的胸腔仿佛被某种难以名状的东西填得满满的,涨得整个胸膛都要裂开一样,藏在里面的心脏被一双看不到的手透过了血和骨,一把攥紧了,用力地揉。

作者有话要说:这些是上次就打好的,居然忘了放上来,小远志你这个别扭家伙,别扭就有罪受,不过放心,还有最后一章了,掌柜我一准给你把栾华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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