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十六

飞机临近拉萨,高度在急剧下降,机舱内也开始减压,播音员反复提示着高原着落的注意事项,夏天与百合大概已透支了不少体力,已经没什么大动静,连一直闭目养神的远志也觉得手臂异常觉重,似乎连端起一杯咖啡的力量都没有了。

侧过头,舷窗外的大地正扑面而来,播音也突然停止了,机舱里异常的寂静,雅鲁藏布江、赤裸裸沙石山岗、镜子一般的水田,稀疏的村庄,一下尽数涌进视野里,一阵目眩。

眩晕还没有缓解多少,飞机却已经降落到贡嘎机场,那座似乎是后现代派的庞大建筑矗立在一片平原上,倒映着拉萨特有的蓝天和白云,移云变幻间,神秘莫测。

“这就是世界上最天空最近的地方?”百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要不要吸氧啊,出去搞不好晕了就出洋相了!”夏天皱起了鼻子,仍然没有起身的打算。

远志嘲笑道:“两个胆小鬼。”

百合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拳头。

很快游客们都依次离开机舱,故意落在最后的三个人终于也在空姐甜美目光下欢送下慢吞吞地向前移动着步子。

没有出糗,只有一阵短暂的头晕目眩,用力地吸足一口气,感觉胸口发胀,正要感慨的时候,才想起还有行李要取,手忙脚乱。

稀里胡涂地出了机场大门,再爬上民航班车,只余力气靠着窗户残喘偷息。

车上依旧很安静,每个游客似乎都在积蓄力量。

班车开得很快,一路颠簸着,还要绕开积水的坑洞,摇摇晃晃之间,整个人仿佛半梦半醒,也无心去欣赏沿途的景致。

突然间路况转好了许多,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布达拉宫广场竟然出现在了眼前。

一车人顿时来了精神,好多人脸上甚至还带着错愕的表情,凝望着由白宫和红殿形成的古老宫殿。

远志盯着那在杂志上见过无数次的建筑,在金色的夕阳和天边浓云的交织辉映下,那样纯粹的颜色似乎只有在梦境里才会拥有。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百合和夏天刚刚像打了鸡血似地身体又趴到了座椅上。

极度亢奋的只有大脑,身体的疲劳在到达顶点后,连抬一抬眼皮都需要极大的努力,在到达预订的饭店后,连澡也没有洗,三个人一同倒在了一张并不宽大的床上。

这一觉一睡就是十二个小时。

百合的尖叫声响彻云霄,简直媲美藏族姑娘的嗓门,她指着远志,充满了血丝的双眼睁得溜园。

“血!”转醒了夏天抱着枕头跳起来。

远志“嗯”了一声,原流鼻血了,湿透了大半个枕头,惊心触目的样子,可是自己却毫无感觉。

“流这么多鼻血啊!”百合扯了块纸巾替他塞住早就停止流血的鼻子。

“没关系,上高原很多人都会流鼻血,肚子饿了。”远志不以为然。

夏天蹦蹦跳跳去洗手间,看上去已恢复了体力。

三人个收拾了一番,到楼下大厅转了一圈,才发现这间旅社身处闹市,往八角街不过七八分钟路程,又住着不少外国人,围坐在藏式的咖啡厅里玩飞镖。

去餐厅刚一落座,立马好几个人围上来,都介绍自己是向导,竭力标榜自己的神通广大。

远志犹豫起来,进藏之前什么功课都没有做,好像是得找一个向导。

最后选定了一个叫扎西的藏族小伙,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冲锋衣,皮肤黝黑,看上去比较沉稳,结果后来才知道看走了眼。

“扎西这名字不错,我就是冲这名字才选你的哦,阿加西认识吗?”百合对牛弹琴,一面抓了片风干牛肉塞到嘴里大嚼起来。

扎西嘿嘿笑,一脸憨厚的模样。

“打算带我们怎么走?”远志问。

“我就知道您是老板呐,今天你们得休息好了,明天先去大昭寺,我先让人去排队拿布达拉的号,后天去布达拉宫。”扎西讲一口流利的汉语,只是发音不太标准。

“晚上安全不安全呐?”夏天一脸担心。

“放心,街上武警多着呢,真枪实弹,谁敢乱动啊!”

“还有呢?”

“你们要不要去珠峰,上大本营吗?那些外国人都往日喀则那边跑,都说来一次不容易,一定要玩得痛痛快快!”扎西一个劲地怂恿。

“我们没钱!”百合白了他一眼。

远志呵呵笑起来。

“你们看上去不像那些背包客,那些家伙才吝啬呢!”扎西用下巴指了指一边饮着青稞酒的一群男女。

“我们脸上是不是写得冤大头啊?”远志道。

扎西不解,嘿嘿笑起来,红朴朴的脸满是与年龄不称的皱纹。

“你汉语说的不错,汉字认识吗?”百合问。

扎西举起一只手来。

“什么意思?”

“五十个!”

夏天翻白眼。

“我参加汉语班,发现五十个汉字就够用了!”扎西坚定地点了点头。

远志失笑,又不知该讲他什么,只好转开了头去。

“你们今天可以先去八角街转转!价格的事情好商量!主要是我们有缘做朋友,友谊无价!”扎西见事情谈妥,胡扯了一通,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耸着肩膀迈着大步离开了。

三个人当真听了扎西的话,去八角街胡乱转了一圈,跟在转经的人群和肤色各异的旅行者中,百合在店铺前开始搬不动双脚,两只眼睛不够使。

夏天在鼻梁上架了副墨镜,看不清表情,只见嘴角微微耷拉着,似乎没什么精神。

远志走马观花地瞧着,好像没什么东西能引起他的兴趣,吆喝卖藏帽的摊主把帽子一直举到了他的鼻子跟前,难得好脾气的只是笑。

夜里回了旅店,才发现热闹非凡,天井里坐满了人,有人大口喝酒,有人围着打着扑克牌,还有人抱着木吉它像游吟诗人般唱着没人听得懂的歌……

房间里陈旧的木地板咯吱作响,浴室里倒很整洁,还有热水全天供应,可惜谁也不敢洗澡,只是简单擦洗了一番,本来说好要去楼下吃晚餐也因为太累而作罢。

远志望着外面宝石一样墨蓝色的天空,天边还有不曾褪去的晚霞,将远处朦胧的雪山染成了一片橘黄色。

那天晚上,他梦见了叶栾华,他站在布达拉宫白宫深邃的窗口里,望着他漆黑的眼睛和里面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一切都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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