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别扭道:“又不是属下故意唆使她，属下一直有意与她保持距离，是她自己一次次不识好歹。”
林若曦叹息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
林一梗着脖子，就是不肯松口，执拗道:“属下从来不做逾矩之事。”
林若曦索性不再与他周旋，直接道:“林一，老实说，你真就不在乎韩小姐吗？”
见林一又要摇头否认，林若曦截口道:“哪怕她要嫁给裴恒？”
林一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卡了壳。
他想起上次在太尉寿宴上，裴恒对韩沐动手动脚，带着色眯眯的表情，看着就让人生厌。
他尤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带着莫名其妙的恼意，于是没有多想，立刻就上前，当着裴恒的面，把她护在了身后。
他当真放心把韩沐叫到这样的人手里吗？
林若曦看出来了林一的犹豫，趁机又道:“裴恒其人我不了解，但光就裴家来说，本就功高盖主，惹皇上不喜，若是与太尉家联姻，恐怕皇上心里更不舒服。”
她看出林一表情松动，又道:“天子一怒，血流万里，若是把裴家政治清洗了，你觉得韩小姐作为新妇，能不受牵连吗？”
林一低着头道:“裴家家大业大，连她也护不住吗？”
林若曦道:“就算能护住，你就真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卷入政治风波？就真能眼见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buhe.org 非凡小说网
林一把头垂得更低。
林若曦见他这个样子，知道也不能逼他太紧，宽慰道:“林一，我懂你的心意。你心中并非对韩小姐毫无好感，只不过是觉得自己的出身不好，不能跟她相配，对吗？”
林一身体一僵。
他平日里再如何冷酷无情，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对凡事兴致缺缺的样子，都掩盖不了自己的出身。
他确实一直在自卑着。
那个大胆泼辣、敢爱敢恨的漂亮女孩啊，就应该一辈子过着金枝玉叶的生活，纤纤玉指不能沾到一点尘世的污浊才对。
像他这样从底层挣扎着爬上来的人，怎么敢高攀，怎么敢肖想？
林若曦一语中的，正戳中了少年人骄傲的自尊心，和满腹的心事。
林若曦叹道:“我也不是有意为难你，只是不愿意看到有情人难成眷属。林一，你是男子汉，更应该坚强起来，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应该大胆地去追求，而不是被动地回避。”
林一抬起了眼睛，一片迷茫。
追求，他也会有所追求吗？
林若曦接着道:“更何况人家对你有意，只要你也拿出同样的真诚，不愁抱不得美人归。”
林一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可是，可是……”
林若曦道:“没有可是，遇到困难就想办法解决，而不是一直为了未知的事情恐惧。”
林一嗫嚅道:“属下位卑，唯恐耽误了韩小姐的姻缘，更害怕……害怕这不过是她的一时兴起，害怕若是真的顺了她的意，今后她若反悔，属下如何能够承担得起？”
话一出口，后面的话就流畅多了。
林一终于像个真正的少年一样，对着林若曦倾吐自己的心事和苦恼。
他畏惧，畏惧有朝一日韩沐会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那漂亮的樱桃小嘴会吐出残忍的话语，比如“本小姐当初一定是瞎了眼才会找上你”这样的话，那他该如何自处呢？
林若曦静静倾听着，没有打断他。
她明白，身份地位的差距，始终是两个人迈过不去的一道坎。
一个高高在上，是家里的独女，一个艰难求生，无家可归。
就算情投意合，彼此暗生情愫，但太尉大人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更何况林一的态度还是如此犹疑不定，这么畏惧退缩，更让他们的感情充满坎坷。
林若曦听完林一的困扰之后，慢慢道:“身份的落差既然不可避免，那我们就竭力磨平差距。”
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手搭在林一的肩上，笑道:“只要你好好干，寻到机会，去考功名，或者我直接让叶无痕举荐你，在朝廷上谋个一官半职。”
林一听了这话，又惊又喜地看着他。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呆在林若曦身边，安分守己地当个好侍卫。
就连他，也有入朝为官的资本吗？
林若曦笑道:“怎么，这么点小事就把你惊到了？我们家林一，文攻武略样样都精，当然有做官的资本了。”
林一惶恐道:“小姐怕不是在开玩笑吧？”
林若曦扳正了他的箭头，强迫他看着自己，坚定地说道:“林一，我恳请你不要再自我怀疑了，你真的是很优秀的人，别说是跟韩小姐，就算是公主驸马，也可当得。”
林一从她的眼神中，再次确认到了自己的存在。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若曦这才笑开，满意道:“我给你时间，自己再想一想，不要让人家小姑娘老是跟在你后面，你要反客为主才行。”
林一羞赧道:“小姐，别总是打趣我了，你自己呢？”
林若曦还真被他噎了一下。
脑海中不期然地闪过叶无痕的脸，想到了他每日捧来的鲜花，想到他脸上笑嘻嘻的样子。
林若曦脸一下子红了，接着夜色的掩盖，半羞半恼地对林一说:“你先把自己的事情弄好，再来操心我的事情吧。”
林一看她这样子，倒是轻松了不少，不由戏谑道:“小姐在开导属下的时候，谆谆善诱，滔滔不绝，怎么提到自己，反而扭捏起来了？”
林若曦故意板起脸来，没有搭理他的话，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天色晚了，我们回房间休息吧，若有事，明天再说。”
裴老将军提笔，上好的狼毫笔饱蘸了浓墨，在质地极佳的宣纸上落笔。
他写的又快又稳，用词都极为谦卑，神情严肃，似乎是写给极重要的人的。
裴老将军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然后吹了吹笔尖上的墨，把毛笔随意扔到一边，静静地等着墨迹干透。
然后他把这几张纸卷了一卷，悉数放入了一个小盒子里，小盒子上安了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