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孙教授告老还乡

孙教授的骨子里,有着浓厚的乡土情结,七十岁之后,他一直做着一个归乡梦,常常念叨着,少小离家老大回,他对喧哗嘈杂、拥挤不堪的城市,厌恶到了极点。

城市很大,但找不到一个宁静的角落,每一条街道的每一个店铺,不论是服装店,还是食品店、药店,无一例外地、循环往复地播放着震耳欲聋的推销广告,店员站在门口,给每一个路过的人散发传单。

夜晚,则是灯光污染,不知从何时起,城市之间在攀比上演灯光秀,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遮掩着普通人悲欢离合、柴米油盐的艰辛,虚造着繁华的盛世景象。

孙教授院子的周围,都是摩天大楼,天一黑,楼上的灯光就亮了,小院子亮如白昼;孙教授的生物钟,分辨不清了白天和黑夜的界限,紊乱了,孙教授无法安眠,他心浮气躁、坐卧不宁。

秋天的时候,孙教授回了一趟老家,整修了老屋,打算归园田居。

那个小山村,因为年轻人的远行,而显得异常地安宁,即使白天,都很少看见人影;到了夜里,则是漆黑一团,如一潭幽深安静的湖水,孙教授往往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清早,叫醒孙教授的不是闹钟,而是鸟,各种各样的鸟儿,在枝头上、在屋顶、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叫着。buhe.org 非凡小说网

孙教授自然醒,好久好久没有睡过这样透彻的觉,他这个前列腺炎患者,甚至连一泡尿都没撒,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孙教授兴奋地将从北京带来的安眠药,扔进了垃圾袋。

还不到午饭时候,这家送菜,那家请吃饭,热情地拉着手不放,孙教授做了几次客,发现家家都剩下了老人,大多身体不好,在苦苦地熬着,他们看淡了生死,不怕阎王爷来勾魂,却最怕的是孤独,没有人说话。

孙教授和他们一块玩大的,在一起便回忆年轻时的往事,一壶茶,从午后喝到傍晚,阳光灿烂、秋风飒飒,远处是静默的山,近处是潺潺流淌的小河,孙教授感觉无比地惬意。

孙教授从老家回来,赵波和刘爱雨去看望他,他说:“我打算回老家定居了。”

赵波和刘爱雨说老家条件差,偶尔回去住几天可以,长期定居会有很多问题。

孙教授问:“有啥问题?”

赵波说:“看病不方便,乡里医疗水平差。”

孙教授说:“我今年都78岁了,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都不能违背,活一天算一天,绝不过度治疗。”

孙教授对现在的医院和医学的过度干预、过度治疗,持反对态度,人体是一个阴阳磁场,内部有它复杂的调节系统,它能自动防御病毒的攻击。

现在,药物改变了一切,人体的免疫系统被破坏,人成了医生和药物随意宰割的奴隶。

孙教授是推崇中医的,中医固本、重在调理,符合天人合一原理。

中医让人稀里糊涂地活着,西医让人明明白白地死亡,很多人其实是被西医的诊断活活吓死的。

人其实不需要活得太长,健健康康的七十多岁就行了,活得再长,就成了累赘。

人生要看厚度和高度,而不是一味地追求长度。

很多人被病魔折磨十几年二十几年,躺在病床上痛苦不堪,那是罪过。

刘爱雨劝说:“爷,夏天还行,冬天没暖气,受不了。”

孙教授却摇摇手,为他们描述了村里人猫冬的情景。

现在村里最不缺的是柴禾,枯死的树、灌木丛、落叶、杂草,到冬天了,炕洞里塞满柴,炕烧得热热的。

屋子里再架上个火炉,几个老朋友在一块烧茶温酒,一盘花生米、两个烧土豆,就是绝美的下酒菜,窗外漫天大雪、北风呼号,屋子里谈鬼说狐,追忆往事,何等快意。

孙教授憧憬的生活方式,从乡村出来的刘爱雨和赵波非常熟悉,这也成了他们的回忆,快活自在,令人向往。

孙教授感叹说:“几十年后,当你们老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一个小村庄,让你们养老?”

除了这个四合院,孙教授几乎没有家产,他的工资,大部分资助了家乡的孩子,生活简单清贫,屋子里的家具用了几十年,破旧得收废品的也许都看不在眼里;他的书很多,各个屋子里都塞得满满的,许多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

孙教授让赵波和刘爱雨帮他处理藏书,他们喜欢的可以留下,剩下的捐给学校图书馆。

孙教授把房子要买给刘爱雨,说:“你乡下来的,在北京落脚不容易,眼看着房价一天比一天高,你要不嫌弃,就把我这个破院子买去吧。”

这一年,像孙教授这样的院子,大概能卖个四五千万,刘爱雨苦笑,她哪来那么多钱?孙教授却硬逼着刘爱雨买下,要求当即签卖房合同,刘爱雨说:“爷,我没钱啊。”

孙教授怒了:“一百万没有吗?我只要一百万。”

刘爱雨和赵波面面相觑,一百万,这简直是白菜价啊,孙教授是糊涂了。

刘爱雨说:“爷,先放着,过几年再说。”

孙教授却要刘爱雨立马签字,刘爱雨了解孙教授脾性,他从来说一不二,看来他是真心实意,要把这个院子送给她了。

刘爱雨给孙教授当了三年多保姆,伺候他一日三餐,给他洗衣做饭,即使海鲜店多忙,她都牵挂着他,宁可把门关了,不做生意,也要给孙教授做饭。

孙教授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儿女,他供他们上学,让他们留学,不但没有给他做过一顿饭,好些年了,一句问候都没有,令孙教授寒心。

刘爱雨说:“爷,给个账号,我给你转钱。”

孙教授一会说没有银行卡,一会又说找不见了,刘爱雨着急,说:“爷,你这样,这房子我不要了。”

孙教授狡黠地说:“你叫我啥?你叫我爷!孙女住爷的房子,需要付钱吗?”

孙教授耍起了无赖。刘爱雨气恼无奈地摇摇孙教授的肩膀,说:“爷,你咋是这么个爷?”

孙教授叹口气说:“傻女子,爷快八十岁了,能活几年?要钱有啥用?只求爷死了,你能到爷坟上盖一把土,磕个头,爷就知足了。”

孙教授说着,眼睛湿润了,刘爱雨泪花闪烁,抱着孙教授的肩膀说:“爷,我会常去看你的,你百年了,我给你送终,爷,你放下心。”

三天后,赵波和刘爱雨送孙教授回老家,孙教授说,到机场就行了,但刘爱雨执拗地把孙教授一直送到他的老家板桥村。

七八十户人家,背山面水,一条清澈的小河,从村子前潺潺流过,一座古老的石桥,跨在小河上,清静幽雅,刘爱雨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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