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巡抚

且说朱祁镇,石亨和徐有贞离开后,又催促了曹吉祥一遍,“逯杲可曾来了?”

曹吉祥连忙回道:“万岁爷请稍候,小人已经差人去请了。”

朱祁镇点头,“看着点,人来了立即来见朕。”

曹吉祥领命去宫门处等着去了。

“袁卿,”朱祁镇看着袁彬,“逯杲此人如何?”

袁彬之前在锦衣卫虽然只是个试百户,但人脉极为深厚,况且逯杲又是张璟一手提拔起来的,用以辅佐他处理卫事的人选,当然不能不了解,“此人乃是门达的手下,门达获罪贬官后,也未受到排挤,做事还算勤勉。”

门达的为人,朱祁镇有所了解,土木之变前,门达只是个袭父职的百户,只要不是张璟的人就行了,其余的朱祁镇不在乎。

这当然是袁彬胡说八道了,逯杲原先是门达的手下不错,但若不是张璟,逯杲此时怕仍是个小小的百户。不过,这其中的关窍,袁彬自然不会跟朱祁镇分解,袁彬虽然忠厚,但不是笨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哈铭一直赋闲在家,”朱祁镇点点头,并未再提及逯杲,把话题转到了哈铭身上,“让他去锦衣卫帮你吧,宫里的侍卫交给别人,朕不放心,卫事你就不必多操心了,让哈铭去。”

袁彬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啊,幸好哈铭不是别人,这要是把卫事交给别人,诸如曹钦之流,他可是哭都找不到庙门。

“但凭陛下定夺,臣不敢有违。”袁彬老老实实的应道。

正说着,逯杲来了。

“小人叩见陛下。”逯杲进殿后,便是一个大礼参拜。

“起来吧,”朱祁镇看了逯杲一眼说道,“北镇抚司有监察之责,不可偏废。”

逯杲一直低着头,闻言立即躬身应是,“小人遵旨。”

对于逯杲的态度,朱祁镇还是挺满意的,“不日前,延绥大捷,具体情况如何,是否与延绥上下所奏一般无二,朝廷竟不知之,北镇抚司作为朝廷耳目,此等大事,竟不闻奏报,是失职也!”

“陛下恕罪,”逯杲连忙跪下请罪,认错就完了,“小人立即差人,查明此事后,以报陛下。”

“此事不怪你,”朱祁镇难得的大度了一番,“记住,下不为例,即是监察百官,就不能只盯着京师,汝可知否?”朱祁镇一边说着,一边对逯杲挥挥手,“下去吧,彻查此事,速报朕知。”

“是,小人遵旨。”逯杲领命退下。

出宫后,逯杲皱着眉头,回头看了看富丽堂皇的宫禁,心里不禁为张璟担忧,延绥镇大张旗鼓的报功折子在京师中引起轩然大波,他这个特务头子当然不会不知道。

但具体的战况如何,除了延绥镇,没人知道,这也正是逯杲担心的,万一这报功的折子夸大其词,其他人没事,但张璟肯定会吃挂落,哪怕夸大战果并非张璟的意见。

谁让朱祁镇不待见张璟呢。

但面对朱祁镇的命令,他也不敢不从,只能暗暗希望这战功果如折子上所言吧。斩首七百余,什么概念?边镇历年报捷的所谓“大功”,斩首五、六级才是常态,斩首十级以上的都很少。可想而知,斩首七百余的战功,会引起何等波澜!

逯杲回到北镇抚司后,立即召来秦武,把朱祁镇的口谕跟秦武交代了一番后,让他立即派人前往延绥探查。

秦武鼻子都气歪了,这狗皇帝不当人子,我家郎君为了你们朱家的江山,奋不顾身,亲临战阵,难道就换来你的怀疑?

以他对张璟的了解,自家郎君岂会做出这等蝇营狗苟的事情来?

下值后,秦武与李锋、齐亮等人会合,说起此事,一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无能为力。

“老夫人那里,一定要瞒住这个消息,”李锋转移话题,“不要让老夫人空自担忧,万一急坏了身子骨,哥儿回来,咱们无法交代。”

齐亮等人应了一声,兵分两路,这个月齐亮、韩立和秦武需要率兵巡夜,所以也顾不上回家,先去东司方候着,如今锦衣卫巡夜已经成了定例,东厂的内侍也会参加,充当监军。

由锦衣卫、坊司、东厂组成的巡夜队伍,被朱祁镇发扬光大,毕竟他得位不正,心里有鬼,自然就更加重视京师的治安。

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这倒也是件好事,夜禁逐渐形同虚设的现在,晚上又官兵巡夜,无疑会降低许多罪恶发生的几率,百姓们也是跟着受益的。

所谓论迹不论心,不了朱祁镇是出于何种目的,老百姓跟着受益了,这就是善政。

巡抚,掌一省行政、军事、监察、司法等各项权力,成功取代了布政使,成为一高官官,封疆大吏。

国朝巡抚制度萌芽于太宗年间,逐步发展,至嘉靖年间基本确立。此时的巡抚制度并不完备,一般承担督理粮税等事务,专事专任,事毕即罢,

随着社会矛盾的尖锐激化,朱祁镇开始派驻文臣在诸边镇督理税粮、参赞军务、安抚百姓、粮草供给等行政事务,以民事为主,兼理军务;而镇守则负责军事事务,统辖全镇兵马,负责辖区防御、战时指挥等。

由于镇、巡设置重叠,各持救书,各行其事,政出多门,常常使地方有司无所适从,双方的争权夺利更从未停止过。

出任巡抚,虽不如京官自在,但有几人当官事为了自在?那个不是拼了命的往上爬!巡抚出镇,直接加授副都御史或都御史衔,所以,督察院、六部,够得上资格的,都在钻营。

这不仅仅是职务的提升,更是权势的提升,封疆大吏,掌一地军政要务,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

有门路的都在钻营,徐有贞的府邸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只要够格的都想去碰碰运气。

为什么不是我?大家基本上都抱着这样的心思

陈鉴与潘洪二人在其中就十分不起眼了。

“贞亮兄,”潘洪看着徐府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无奈的对陈鉴说道,“咱们还是别凑这个热闹了。”

陈鉴也有些垂头丧气,他运道不佳,刚靠上陈循没多久,朱祁镇便复辟了,陈循被发为民,幸好他的座师高谷继任首辅,高谷为人虽然廉谨,但毕竟是有香火情的,所以陈鉴并未受到太大的牵连,但仕途肯定是受影响的。

陈鉴刚想好好抱着座师的大腿,有一番作为,但可惜的是好景不长,高谷继任仅一个多月,便告老还乡,好悬没把陈鉴的腰给闪折了。

没办法,陈鉴只好再次转换门庭,开始抱徐有贞的大腿,但徐有贞这个新鲜出炉的首辅炙手可热,那认得他陈鉴是那号人物呀。

“罢了,”陈鉴一跺脚,“某去投了拜帖就走。”他终究还是不愿放弃那万一的希望,眼见同榜三鼎甲中的其他两位都已入阁,而他这个榜样却仍沉沦下僚,他又如何甘心?

但不甘心又能如何?官场上踏错一步,想要挽回,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潘洪看着陈鉴挤到徐府大门处,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才把拜帖投递上,忍不住摇摇头,又什么好争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就去好高骛远,也难怪陈鉴这些年如此蹉跎,如此不识时务,只一味的钻营,能成什么大器?

“裕德兄不投一份拜帖试试?”陈鉴好容易挤了回来,神色略有放松,不似之前那般焦虑,这才有闲心关心潘洪。

潘洪摇摇头,自嘲的一笑,“某乃刑余之人,能保住眼下的位子就已经烧高香了,便不去好高骛远了。”

陈鉴点头,“多谢裕德兄陪学生往来奔波,走,今晚我做东,丽香楼。”

潘洪摇摇头,“拙荆正在家中相侯,贞亮兄自去吧。”

“这……”陈鉴闻言,有些扫兴的摇摇头,“我一人去也无甚意思,既如此,某也回去,告辞。”

“告辞。”

徐府。

徐有贞正与许彬、李贤二人一边小酌,一边欣赏侍女的歌舞,一边商议延绥巡抚的人选。至于外面那些求见的,徐有贞可没功夫见他们。

他徐某人身为首辅,岂是那么好见的?若是个人来求见,他就去见,他徐阁老啥事都别干了,光等着接客就行了。

“张式之如何?”许彬恋恋不舍的目光从一名舞姬的细腰上收回,突然说道。

也不知是在看人还是看舞的徐有贞、李贤二人闻言也收回目光,低头沉思。

“道中兄此言大善!”徐有贞眼前一亮,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赞道。

李贤也缓缓点头,“不错,此人被废戾王发为庶民,陛下若启用之,安能不竭诚以报陛下乎?”他这话没说完,但在座的几位都是大阴人,岂能不明白这其中的潜台词?

张璟是景泰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朱祁镇甫一即位,便自请外任,别管什么原因,肯定不会受朱祁镇的待见。而张楷被景泰帝发为庶民,你说他能没有想法、意见?把这二人放在一起,一个是巡抚、一个是镇守,这二人能和平共处,才有了鬼呢!

“此议甚妙,”徐有贞笑道,“明日入阁后推举,若无异议,当报于陛下。”

第二天一早,文渊阁中,以徐有贞为首的阁臣顶下了延绥巡抚的人选,正是张楷。

徐有贞亲自去了乾清宫,向朱祁镇汇报。

在得知了张楷的经历之后,朱祁镇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命张楷巡抚延绥,以民事为主,兼理军务。”

且说张璟,对京师的风风雨雨自然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了,张璟最多也只会当作无事发生,自家该干嘛还干嘛。

毕竟比起边事,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对他而言,绝无半点好处。

现在的张璟,最急迫的事情便是增筑榆林城,为设置榆林卫打好基础。

而修城需要钱粮和劳役。人倒是好找,延安府出一部分,延安、绥德两处卫所出一部分,再让陕西地方出一部分,人是绝对够了的。

问题是钱粮,总不能让百姓白给你干活吧?这真不是一个小数字,这几天张璟都在与水静居士合计,该如何筹措修城用的钱粮。

思来想去,还是得靠灵州盐课司。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若是朱祁镇答应了,他打算亲自率兵,前往灵州盐池,先把内部整肃清楚了再说。估计把盐课司上下整顿一番,修城的钱都绰绰有余。

盐课司那些人守着金山银山,岂有不上下其手的道理?盐官可是一等一的肥差,也就是灵州盐课司这边每年的定额不多,如今盐课定额降至三百五十万,较之太祖年间的定额减少了近二百万斤。又地处边境,需要面对鞑贼,所以,没人愿意来这儿受罪。天下那么多盐运司,非得跑灵州来受罪干嘛?

虽然因为西北军务趋紧,军费开支增长,朝廷不得不通过增加灵州盐课,以缓解军费之困,但所增有限。且因灵州大、小盐池均在极边,山路难行,危险重重,利润摊薄,很难吸引到客商。

如此一来,就更没人愿意来灵州了。所以,灵州盐课司历来不受重视,盐官几乎都是当地的。无形之中,更增加了腐败的诱因。

张璟让王汝忠派了一些机灵的亲兵,乔装打扮,前往灵州盐课司的大、小盐池暗访,掌握必要的资料,并暗中布置,一旦朝廷的旨意下达,张璟便会立即动手。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对于这些贪官,张璟没有收下当狗的兴趣,万一反咬一口呢?他也不是去请客的,唯有斩首了。

哪怕杀的人头滚滚,与整个灵州甚至庆阳官场为敌,张璟也在所不惜,乱世当用重典。此时虽非乱世,但灵州盐课司内部却清净不到哪儿去,有一个杀一个都不冤枉。

至于反弹,倒也不至于,真以为这么大的战功张璟会白白的送出去,只得到一些纸面上的好处不成?整顿盐务,也是交换条件之一。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