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名唤倪守谦，曾经做过松江府的知府。”倪善述道：“他致仕后回到家乡苏州，又做了些生意，将赚来的银钱买了田产铺面，慢慢成了苏州城内的富户。
他八十岁时仍旧亲自去庄子上收租，没有将全部家私交给我大哥倪善继。他娶我娘就是在那年。”
冯梦龙心想原来这是个老牛吃嫩草的故事啊！
“那年他和往年一样去收租，在庄子上住了一月，有一日散步时，恰巧碰见我娘在溪边浣衣。他便看上了我娘，说要娶进门做妾。
我娘家人打听得我爹的原配夫人已然仙去，虽然是做小，但上头却没有人压着，便同意了。
娶进门后，一直都是和和美美，我娘说爹对她特别好，只是原配留下的儿子总是不待见她，整天在外传一些污言秽语，说她只等爹走了，就卷了家私另嫁他人。
娘年幼时跟着外公读过书，是明事理的，既然嫁了，断然没有他心的。
后来生下我，我那大哥就更恼火了，直说我是来分他家私的。接着便是整天闹腾，要爹马上把家产都写给他。爹实在扛不住，就写了。
娘当时也哭过一阵子，埋怨爹不为她和我考虑。直到后来，爹给了她一个一尺宽，三尺长的卷轴，说以后若是大哥为难我们母子，就拿着它去告官。”buhe.org 非凡小说网
卷轴？按照里的套路，这个卷轴一定大有来头啊！冯梦龙在心中暗暗感慨道。
“没过多久，爹就仙去了，大哥果然嫌弃我们母子，把我们赶到了后园的三间杂屋里，床榻、桌椅都是粗破不堪的，只留给我们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做女使。
每日的饭菜用度，他也不管，都是我娘自己去厨下要了米和菜，烧来给我吃的。
我们母子二人连每月的月银从来没有齐全过，娘只好做些针线活，去换饭食和我上学要交的束修。
从我记事起，只有过年的时候，桌子上才会有一盘荤食，平日里都是只吃菜，连鸡蛋都见不着一个。”
屋内众人听得有些怒火中烧。
这不就是虐待妇女儿童吗！
他那大哥得了这么多的财产，成了苏州城里叫得上名号的富户，就算嫌弃他们母子，随便拿出一点来，让他们吃饱穿暖就行了，说到底也花不了多少钱。
毕竟那是两条人命，随便养着也好啊，何必用这种狠辣的方式把他们往死里逼？
看来这货的良心不是被狗吃了，而是根本就没长！
倪善述吸了吸鼻子：“这样的日子，我们母子也不是过不下去，只是大哥一味逼迫，隔三差五就让大嫂来劝我娘改嫁，还找了媒婆来。直到有一回，我娘用剪子抵住脖颈，说自己誓死不从，他才罢了。
之后，我们母子仍旧挨饿受冻。娘总是叫我忍耐，可是我也是爹的儿子啊，为什么大哥吃穿不愁，我却连件冬衣都做不起。
我也并不想要多少银钱，只是希望能够得到我应得的那一份，至少大哥能够让我们母子活下去吧。
前日我放学回家，发现家中连吃饭的米都没了，去问了府里的帐房，只说这月银钱用度紧张。可我路过下人房间外时，明明听见那些婆子女使在说午间要吃怎样丰盛的点心，怎么会连给我们母子的米都没有？
我实在气不过，昨天就去找了大哥说理，想让他至少不要克扣我们的吃食。结果他开口就骂我是野种，还用拳头把我打了一顿，然后找了个麻袋将套起来，扔到了路边。后来多亏两位哥哥救了我。”
原来这前前后后竟然有这么曲折的故事。
冯梦龙摇了摇头，心想这倪家真是够了！
老头子八十岁娶美妾，大儿子为独霸家产，把小妾母子几乎逼上绝路，想吃顿饱饭，还挨了顿打。
不过说起来，倪老爷娶妾时虽然年龄大，但细究起来，也没违法乱纪不是，放在现代，不就是某杨姓科学家的故事嘛。
倒是这个大儿子欺人太甚，就差拿把刀将他们母子捅上几个大窟窿了，有恨有怨也不能这样做啊。
毕竟一旦动上手，这性质可就变了。
况且他怕的就是财产被弟弟分走，现在都已经被他攥住了，何必再苦苦相逼？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冯母气得发抖。她在这苏州城里住了多年，也是见过不少光怪陆离的事了，可这样的，人心比鬼怪还可怕的故事，却是头一次听说。
“孩子，咱们上公堂！我就不信青天底下还没王法了！”她愤怒道。
“娘先别激动，”冯梦龙语调冷静。“这件事说到底是倪家的私事，上了公堂也未必断得清楚。再加上倪家的家产都已经握在他大哥手里了，怎么会轻易交出来？”
“我觉得二弟说得有道理。”大哥点点头：“此事内情复杂，若是轻易上公堂，稍有不慎，他们母子回去说不准连命都要没了。”
“确实是这样。这件事不是不能出击，而是要找到一击即中的办法。”
冯梦龙站起来踱了几步，沉思片刻，对倪善述道：“你刚才说你父亲给你母子二人留了一个卷轴，上面写着什么？”
“里头是一幅我爹的自画像，他一手抱着一个婴儿，一手指着地。”
这是个什么操作？冯梦龙困惑了。
本来还以为里面可能写着，儿啊，你爹我给你在哪里哪里藏了好多金银财宝，你偷偷去挖来，千万不要让你大哥知道！
结果就是一幅画？还是一幅让人看了捉摸不透的画……
抱着的婴儿难道是倪善述？那指着地又是什么意思？是要他去地下找老爹吗？
活人怎么可能去地底下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决定先不去想，还是要等看到这幅画才行，说不定有什么信息被忽略了。
他正要开口再问倪善述是否漏说了什么，就听见门外一阵响动。
众人刚想出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
“我把梅氏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