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哈尼尔·叶立坤今天觉得研究所这边整个气氛不对劲儿。
老教授坚持了两个半小时，终于在距离中午饭就剩半个小时的时候宣告失败。他决定离开他亲爱的元件和PCB板，拽住一个今天上午明显尿频到肾|虚的研究员，决定问明白到底是研究所的食堂搞出了集体腹泻还是出现了能感染尿频的病毒。
不然怎么可能一个上午除了他这一层研究室就没人能呆住二十分钟？
但是被他拽住的研究员明显不这么想。
被老板按住肩膀的年轻人在听见布哈宁老教授的问题时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两个眼珠左转右转就是不敢对上另一双。直到听见布哈宁带着怒气把问题重复了第三遍，研究员才带着“大家对不起！可是我不敢瞒着老板！”的悲壮心情坦白。
“老师，不是尿频，也……不是大家都闹肚子了。就是，我们想去看看向导是什么样的。”
“向导？”
布哈宁在生气之前先愣住了。
研究所这边出了个向导？
还是科研院里来了个向导？
这种类似上帝创造世界第六天打个哈欠变身索菲亚继续干活的荒谬事件让布哈宁的脑子一时停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从来没发生也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毕竟一个向导来这儿是干嘛？buhe.org 非凡小说网
进化者的特殊教育模式让帝国的向导就是一群家庭主妇和主夫，老教授对于他们没有歧视，但也不觉得哪个帝国向导有能踏入科研院任何一个部门的资格。
——就算是牛顿爱因斯坦希尔伯特庞家莱居里夫人玉米夫人在圣所那种教养方法下也得养废了，哪怕是最吃天赋最不需要外界助力的数学，一个天才在生活最多教他加减法的时候，他也就能自己推到微积分。
也就是个工科大学生的水平。
布哈宁年轻时也去其他国家交流过，联邦的向导会有那么一些出现在生物科学方面，自由商联也有那么一部分和医疗、心理有关，可是能进科研院的向导，确确实实只有华夏有。
帝国则是根本不可能好吗？
“……说什么笑话呢，科研院还能有向导进来？生物科学那边涉及进化者不是直接去首都塔做实验吗？”
“可是……这是真的啊老师！”研究员被自己脑补的布哈宁教授惩罚措施直接吓出了哭腔，老高大的一个年轻人两只眼睛这一刻都是水汪汪的，“能源研究所那边真的来了一个华夏向导！说是谢斯托娃女大公从华夏手里抢来的，和VOS钴石一直传的那个新利用方法有关系！”
“VOS……钴石？”
“是的是的就是VOS钴石！大家就是都想看看向导是什么样儿而已！真的就是好奇！”
年轻的研究员快把脖子点断了，他这个可怜样儿也让和布哈宁同一楼层的其他人都在一时好奇后老老实实地缩回了自己的位置做实验。一时间走廊一空，大家看起来都在认真和数据以及信号源搏斗，似乎没有一个人想溜出去刷终端看看那位成年向导的模样。
简直就是今天帝国科研院的一股清流。
但布哈宁想到的却是别的事情。
林娜在回到奥洛娃这颗行星之后只和他见了一面，但是师生两个人断断续续也还有些联系。关于自己的学生到底是怎么被抓的布哈宁也曾经打探过。可是他只摸到了和VOS钴石有关就被林娜以严厉到看文字都能看出慌张的信息警告，自知没什么勾心斗角天分的老教授就没有继续查下去。
然后今天突然接到一个爆炸级消息。
——林娜，你……
布哈宁脸上的表情还是严肃的，起码站他对面的年轻人没看出老教授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
“那也用不着工作时间跑出去！要看不能中午看？”
站他对面的研究员和各个隔间探出来的脑袋上都挂出了“今天是个什么日子？？？”的表情。
布哈宁冷哼一声，把所有小家伙全吓回去才继续说话。
“能源研究所离通信工程研究所有多远？一百公里有没有？你们出来上个厕所就能跑个来回？中午我就让你们去能源那边，在咱们食堂买完饭吃着过去，看一眼再坐内部高速回来，正好一个小时五十分钟，够了吧？”
“我已经给你们机会了，谁在工作时间再刷内部论坛……”筆蒾樓
鸦雀无声。
在只有玻璃和隔断分割空间的一层楼里，所有小家伙的脑袋都点成了啄木鸟。
布哈宁满意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把自己埋回了元件和手稿堆出来的山里。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向导通用的感知频率是多少来着？
————
陈霄和帝国科研院的交涉不算轻松但也不算太过辛苦，主要原因可能是帝国这边对于向导根深蒂固的歧视。在和他的交谈中，能源研究所的人明显认为他就只是徐璐的丈夫而已——直到陈霄就着几个参数和他们展开了最基础的讨论，这些人看他的眼神才变了个样子。
然后陈霄交出了部分资料。
他把一个不肯全数交代，用这种手段来保护自己和孩子的向导演得很好，好到研究员们都用浓重的弹舌音嘲笑了他几句。
好到他精确地交出只够确认徐璐的研究可不可行的资料只是一种巧合。
然后就不需要他了。
陈霄没有回到给他和小英杰安排的住所，被重写过最高指令的人工智能在他终端里运转，让研究员和警卫们都放心让他在非警戒区域里转悠。
何况他注意的只是研究所的电子设备……而已。
华夏向导的精神场在自己的控制下绕着自身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在隐蔽自身的同时能更快更准确地感知旁人情绪和部分表层思维。
也让陈霄在察觉到不同于进化者精神游丝的试探后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那是星鲸的歌声一般的电波。
但是它没那么美。
这电波比起星鲸的歌声要生硬多了，它只是简单地重复着长和短两种信号。长，短，短，短，长，长……陈霄在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的时候简直想要苦笑。
他……不懂摩尔斯电码。
华夏的理财顾问生活中从来不需要这东西，就算和能源学的博士要玩些小情趣，也是数学上的，不是这种东西。
书到用时方恨少。
陈霄只能坐下来，保持着脸上那种倦怠又不得不存在的礼貌笑容，先在终端上翻出电影播放的软件，然后反反复复翻着那长到拉不到头的列表，像是在犹豫看哪一部片子才好。
而在上上下下拉拽目录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在空气中划出一串汉字。
左腕上的终端震动了一下。
然后陈霄选中了一部电影。
他的心思明显不在电影上，因为路过的人都能看见他时不时敲打自己的膝盖，像是在想些什么东西的样子。
——————
布哈宁耐心地调整着自己用半个小时初步设计完成的电路，现在模拟运行的机器正在嗡嗡作响，接收端在布哈宁不停的调整中终于吐出了一串波浪线。
信号和空转的弦波是有明显区别的。
虽然外行人看不出这些区别，他还能看不出来吗？
老教授轻声哼着歌，抬手在转译部分换了一个模拟电感。
向导的精神联通是很难转译啦，但是这个华夏向导很聪明，他回给布哈宁的也是摩尔斯电码。
在一串零零一一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布哈宁皱着眉毛点了点，然后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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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霄和布哈宁联系上的时候，知道了这件事情的不止他们两人。
在正午灼烈的阳光下，西茜娅·李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靠坐在窗边的向导真的很美，所以在她露出笑容的时候，就算阳光刺目，也让人舍不得挪开眼睛。
可惜的是，现在只有奥黛莉娅·费尔德巴赫一个人在欣赏这比阳光还炫目的美丽。
两个利马斯特人不知道摸去了哪家酒吧，林娜陪着老爷子一起跑去不知道哪里，现在屋子里只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颓了的曾奕星、不太适合离开屋子的西茜娅和正处于伤感时间的奥黛莉娅。
曾奕星正在吧台那边自斟自饮，能看见这样美丽景色的人就只剩下了词作家小姐。
然后西茜娅撑着下巴，把笑容转向了奥黛莉娅。
——————
林娜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在喷泉和阳光下，夏梵特正在调整她拨弦的手势，但很明显，哨兵并不是因为这个叹气的。
老爷子抬起眼，带着笑意看了看她。
“又有什么烦心事了？”
“我想……我也不太清楚。”
林娜对着夏梵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在发现自己笑得实在太不像样的时候又抬手揉了两下脸。老爷子看着她，这一会儿不仅是眼睛带着笑意，连手也伸到了林娜脑袋上胡噜了两下。
然后他就发现了手下那一点微弱的迎合。
在他手下，哨兵像是放松了些，于是在喷泉的水声下，接下来的解释也被用嘟嘟囔囔的轻声说了出来。
“大概就是发现，有些人和我本来以为的……不太一样。”
“不一样啊……那，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呢？”
林娜回答得很快，像是答案早就写在了心里。
“是件坏事。”
“那他们伤害到了你吗？”
“没有。”
“他们伤害到了什么人吗？”
“现在……还没有。”
“现在还没有，那就是他们终将伤害什么人吗？”
“……是的，这是一定的。”
“那么你决定怎么做？”
“……”
“……我不知道。”
在阴影里，暮紫色的眼睛飞快变动着色彩，忽深忽浅，像是挣扎又像是想要哭泣。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好吧，那么我们什么都不做。”
夏梵特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布哈宁老师一样的温柔。
林娜几乎要在安慰自己的声音中真的哭出来。
因为她知道，她总是要作出决定的。
——可是……这个时间……能不能……
——往后再拖延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