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2号。
这一天里，李几应承受两种打击，一种是源于光嫂的死去，另一种则源于死去复活的人。死亡究竟是怎样一种顺应自然的事情呢？让李几应理所当然的内心没有丝毫意外的接受了光嫂的死讯。在早上10点一刻，或是过了一刻的时间，陈老告诉了李几应这一消息，那时他正边刷牙，边等着从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将洗手池蓄满，自光叔没再出摊之后，他的刷牙时间就肉眼可见的变长了。最开始水稍稍没过洗手池一半，慢慢到蓄满整个洗手池，再到蓄满时，他关上水龙头接着慢慢刷牙。他不清醒地时间越来越长，清晨和黑夜在他这里没有了界限，他常在深夜以为是白天而长久睡不着觉，思绪随着记忆中家乡的河流流淌，那条河里有许许多多的鱼，他看见许多人坐在桥上钓鱼，借了白天桥上算命瞎子的凳子。算命瞎子能否看见人的灵魂层面呢？还是说只有瞎了才有可能见着人的灵魂呢？他常去算命，被母亲带着，出于希望他出人头地的愿景，但算命说的大多不准，他并不如他们所说的大富大贵，就像钓鱼人坐了算命的凳子也钓不上几条鱼一样。河里的鱼很多，因为水不深的缘故，清晰可见它们游动的身姿，倏尔一下便从左边窜到河的右边。李几应便附身在这些鱼的身上，通过水面折射的光线看着蔚蓝的天空和桥上垂下来长长的鱼线，世界就是这样被这些鱼线切割，分成不规则的几大块。李几应控制着鱼避免挂在鱼钩上的诱惑，他还未闻过这样的香气，即便通过水传进他鼻子，也让人饥肠辘辘。李几应向前游去，游过3座桥后，被挡在一个新建成的大坝前。他奋力向前一跃，大坝的水流将鱼身击落回水面，李几应跃了过去，又重新到另一条小鱼身上。是钓鱼人口中的白鱼，只不过拇指大小。李几应控制着它，往家的方向游去。临近家的地方，常常响起哀乐，那是老人们居住的地方，自打他儿时起，每隔上一段不长的时间，便会响起这样的音乐。连着几天，从还未睡醒到太阳落下。他便伴随着这样的音乐长大。从那时他便思考死亡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呢？虽然附近常有人死去，他却从未见过尸体，直到父亲的父亲，也就是他的爷爷死去时，他才看见一具安静躺着的身体，在一个狭小的床板上，那时耳边也响起习以为常的音乐。他平常地站在房间的人堆，听着伯母们的哭声，觉得一切都如此似曾相识，从小听到大的声音，此时轮到了他的身上。那是一场漫长而短暂的葬礼，漫长的葬礼将他整个假期耗费，那时他是初中还是高中，已经记不清了。7天的时间里，所有时间他都待在爷爷住的地方，离他家30公里远，平常他一年也来不了一次，在爷爷死后，他便更没有去哪的理由。直到蝉蜕一样的尸体装进棺材，被埋入后山后，这场葬礼才得以结束，整个过程持续了7天，最后一天他回到家后，短暂的假期便结束了。此时，他待在水里，又听到那个音乐时，仿佛又回到爷爷死去的时候，看见他平静的躺在床板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看见他被装进棺材里，埋入事前挖好的土坑，直到一切悄无声息，他所留在世上的痕迹只剩立在土堆的一块石碑，和微不足道的记忆。他听着这个音乐，他已经快到家了。爷爷正在一直，重复地死去。死亡到底是一件怎样的事呢？死亡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件顺其自然、再也平常不过、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的声音。同下雨时的风声、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以及藏在树叶堆里躲避阳光的蝉鸣相同，只是时间到了便会出现的再平常不过的声音。死亡是一件时间到了便会来临的平常事。他无法游回家里，家并不在河边，还有一段距离。李几应跃出水面，来到一个地上觅食的麻雀身上。麻雀呆头呆脑的，他曾吃过炸麻雀，在麻雀泛滥的日子里，炸麻雀比炸鸡便宜许多。一过了那段时期，炸麻雀就消失不见，他有些怀念炸麻雀的味道。那时什么时候呢？麻雀泛滥的日子。似乎是在他小学，还未长大的日子里。成堆的飞着，比地上蚂蚁还要常见。麻雀的兴盛象征着灾难，那时他看着飞在空中数不清数量的麻雀想，老师让他数清数量以此来惩罚他上课同前面女生说话，揪她辫子的惩罚。果不其然，似乎就是那年发生了大灾难，也或许是前年或者后年，他记不清了，但没完成老师的惩罚，他被罚抄了课文，抄到手腕酸痛，他印象深刻。麻雀是否直知道我想把它炸了吃呢？他附在麻雀身上想。他一路飞到自家楼顶，那里搭了红色瓦片的棚子，或者说家家户户搭了红色瓦片的棚子，他家也只是顺应潮流，以免显得另类而格格不入。不过或许也真起到父母所说的隔热作用，但他并未感觉到，夏天空调还是照开，还是热的人无法忍受，想把身子泡进流淌的河水里，鱼一样游动。他站在瓦片上，邻居正把洗好的被子放在顶楼晾晒，风一吹，便飘来淡淡洗衣液薰衣草的香味。邻居穿着红色毛衣，正值3月，太阳虽然猛烈，却并不热，只中看不中用罢了。李几应梳了梳羽毛，他并未在麻雀身上感受到热，反而觉得舒适，像是泡在温泉里，让人晕乎乎的，好像一动便会昏睡过去。他左右跳了几下，站在棚子边缘，那里可以见着他家门前的小块空地。空地种着棵桂花，不知何时长得巨大，其身下放着本来在二楼阳台的盆栽，一盆一盆整齐码放着。盆栽种的他全不认识，浇水任务也轮不到他，他只需夏天它们茂盛时，夸上一句十分漂亮便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