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下山了，你也随着下山吧。”
这是师傅对李清的最后一句，过了夜后，房后院子鸡还没打鸣时，他就被师傅赶下山去。清字辈这一代只他与张清两人，偌大的道观没多少人，除却他和张清就是年纪大、辈分高的叔叔伯伯。当初为何想起当道士呢？具体情况他记不清了，打他记事前便住在道观里。他是比张清先进道观的，却要称他一句师兄。下山的路修缮的平平稳稳，早不像他小时候走到一半就是山路，找不着路，只能步行上来。也就是这些年修了路，道观里才显得有些生气。能开车上来，带来不少游客和香火。不单靠山腰上的村民，即便他们一年也来不上几次。李清走在修整的水泥路上，自从修路后，他下山反而下的少了。走起来真累，比原先山路还累。脚下这座山属于道观的财产，但无人打理，原先鸡也散养在山里，直到李清懂事，迷上吃肉后，才一只只从山里抓回来，圈养在院子后边，挨着菜地。山里有多少鸡他不清楚，但时不时上边常字辈的师伯便拎只鸡回来，用来改善伙食。他们早吃惯素食，鸡不太吃，都给了张清和李清。李清摸了摸师傅给他的酒葫芦，他不愿下山，道观生活称不上多好，但他生活这么了多年，外界什么样完全不懂。
路直通山腰村子，是接着山脚来村子的路修的，并不多宽，容辆车便十分有限。李清拿起师傅给的葫芦喝了一口。他不能喝酒，也亲眼见着师傅从蓄着山泉水的池子里装水。果真是水。师傅将这葫芦同钱一道交给他时还以为是什么宝贝，毕竟钱难见着，水可常见。山上时常下雨就连着下上一个星期，直到把所有能打湿的全部打湿才会停下。
“下山啦，小道士，酒壶里装的什么？”
临近山腰的平地被开垦成了田地，现在快到了栽秧的时候，山腰的村民正忙着除草和引水。
“水。”
“借我喝一口，酒葫芦不装酒装水干什么？”
“我喝不得酒。”
“嘁，是酒嘛，好端端骗我干嘛，舍不得这口酒？”
“师傅给我装的是水。”
李清凑过鼻子闻了闻，闻着一股极浓郁极香的酒气。他只闻着一口，脸便通红，已经醉了。
“哈哈哈，小道士莫走，待会去我家吃饭，给你炒两鸡蛋，我还想尝尝你这酒呢。”
“怎么说起话来，听着文绉绉的，大伯，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清头晕晕，脸红彤彤的坐在路边树下。他只是闻上一口就晕乎乎的了。师傅给我的水怎么变成酒了呢？他闭上眼开始睡觉，不然他压抑不住要开口说话的冲动。不知他睡了多长，太阳已经出来，云彩不再连在一起，成了一块一块。
“醒了，还醉着呢。走，同我回家吃饭。”
李清跟着大伯去了他家。炒的鸡蛋配着路边采的野葱，以及他自家熏得腊肉。李清见着了他的孩子，抱着空着的可乐瓶坐在小凳子上哭闹。李清也喝过可乐，在很久以前，远比水好喝上许多。观里只有水可喝，他在那之后就没再喝过，早就忘了是何味道，只记着比水好喝。吃过饭后，李清走到孩子身前摸了摸他的脑袋，他也没有办法，即便小孩子也要体会求而不得的道理。
“道士哥哥，你葫芦里装的是可乐吗？”
“是水哦，并不是可乐。”
李清看着他又要开始哭丧的脸，挥挥手向大伯告别。酒吃饭时大伯一喝再喝，他现在提在手里葫芦重量却没有变化。他今天要下山去，山里除了山腰外没有别的人家。好在山并不高，只用3个多小时便走到了山脚下的城镇。这里远不同山里，高楼林立，随时可见四处来往的车辆，人也很多，红绿灯像匆忙的人群一样闪烁不停。他今晚要找一家旅馆住着，师傅下山前给了他足够的钱，足够他这样用上许久。但师傅没说让他去哪儿，也没说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去。走在路上，他忍住想进超市买瓶可乐的冲动。他并非爱喝可乐，只是心中的贪图享受的欲望作祟。只是贪图享乐，师傅给再多钱也不够花。他见过许多例子，能找到师傅解惑的大多是有钱人，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钱，足够他们挥霍一生。但他们总有一个烦恼，如何才能再往前一步？师傅说：
“人不分好坏，只以行动辩之。”
“是看他做好事还是做坏事吗？”李清问。
“并非如此，而是站在你的立场，看他的行为对你来说有益处或是害处。”
他们要怎么解决更进一步的烦恼呢？李清并不知道，师傅说他也不知道。富豪们一如既往的来，继续请求师傅的指点。看来说不知道是解决许多事情的好办法。
“住房吗？”
“多少钱一个晚上？”
“80，能洗澡、有WiFi。身份证给我，押金100。”
李清掏出180的纸币给她，他没有手机。师傅有，但他不会用。师傅自从有了手机后，就整天忙得不行，不是接电话，便是回消息。他不愿变成像他那样。
“青城山上下来的？这附近好像就这一个道观。”
“对。”
“听说你们那儿挺灵的，给我算一下呗。”
“我不会算卦，都是师傅在做。”
“那哪天你把我引荐给你师傅？”
“我短时间应该不会回去。”
“这是去哪出差？”
“不知去处。”李清学着师傅说话，他不擅长同人交流，也不喜叽叽喳喳像极林子里的鸟一样的吵闹。
“去多久呢？”
“不知何时。”
前台女人没有再说话，将房卡交给李清。李清乐得安静，他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他对此次下山一无所知。房间并不小，里面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淋浴间，墙上还挂着电视。李清试着打开，打不开，应该只是摆着的样子货。李清解下酒葫芦，拿起喝了一口，没有闻着酒味，里面的水变成了可乐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