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寂然在中年女冠走后，起身给小奶狗喂了一根火腿肠。
“你与那些小羊，都是卧底对不对？”李寂然笑问，“所谓羊跑了，你来协助我抓羊，其实是一个借口。”
小奶狗低垂下头，夹着尾巴呜呜咽咽，李寂然瞧着有趣，伸指弹了它脑门一下:“得了，别装可怜，我又不怪你。你继续当你的卧底，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如实汇报，无须隐瞒。”
见小奶狗抬起头，奇怪地盯着自己，李寂然向它解释:“因为我们走的是阳谋，每一步都无须遮掩。并且大势渐成，还与你们的利益暗合。”
小奶狗若有所悟，它叼起火腿肠跑远，跑到桃树旁，它偏过狗脸对李寂然笑了一下，黄昏的斜阳之中，它恍惚变成了一只体型巨大的白虎。
不过只是一瞬，它就恢复了正常。怎么看，还是那只长不大的土狗。蠢萌蠢萌的，还有点蔫坏。
李寂然装作没看见它的霎时现身，依旧如常地烧水泡茶。然而壶水还未汩汩，一辆小车就疾驶而至，上次随杨慧一起来的老头拉开车门，快步走到李寂然桌前。
“坐吧。”李寂然邀请老头坐下，老头面前的茶杯早已摆好。
“你知道我会来？”老头好奇地问道。
“手表啊，它既然能定位，窃听肯定也是必备功能。”李寂然抬起手腕。
老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为了国家安全……”
“我理解。”李寂然制止老头后面的话，“还是说说你们对与黄巾教联合的看法吧。”
“这个需要经过众人讨论才能抉择。”老头油滑地回应李寂然。
“其实我这次赶来，主要是想问您一个问题。”老头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严肃，“您也不是凡人，却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
老头的问题非常尖锐，隐隐指责李寂然用心险恶。李寂然却是神色平常，见壶水开始沸腾了，他提起茶壶为老头与自己沏茶。
“中国的神道与外国有何不同，你知晓吗？”沏茶中，李寂然随口询问老头。
老头一愣，他脱口回应李寂然:“那女道长不是说了，中国神道与外国的区别，就是没有灭世之言。”
“这只是其一。”李寂然点头，“但还有一点，她却没说。”
“哦，还有什么不同？”老头追问。
“这一点不同，是我华夏一族在神道系统之外，还有仙人一脉！”李寂然放下茶壶，肃容告诉老头:“它与神道分庭抗礼，仿佛另一个神道系统。”
“但仙人们自由自在，其超脱凡人的方式在于呼吸吐纳，与神道的成神方式又迥然而异，他们不受神道约束，但千百年来又与神道共存。”
“这等现象，除了我华夏，何处还有？”李寂然笑问老头。
老头被李寂然问住，他脑海中快速检索，发觉还真是如此。
“对啊，为什么只有我华夏一族才有仙人？”老头不解。
李寂然这时却不直接回答老头的问题了，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仙人源头，实际出自周末春秋，再往前推，则都是生而知之的神灵，绝无修行得道之仙人。”
“初始我也迷茫不解，但今日却是恍然大悟。这里面的因果，显然是因为商周之际的多次众神灭世，已然让我华夏族中的一干人杰察觉到了神灵的险恶用心……”
“故他们创造出仙人的修行法门，让有机缘的普通人也能超脱凡俗。仙人是从凡人一步步修炼而成的，大多保留了人性，他们应该就是我华夏族，危急时用来自救的种子。”
李寂然悠然抿了一口茶，向老头举杯，“我确实不是凡人，但我是修行的仙人。”
“现在你还要问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们吗？”
……
午夜，李寂然躺在床上，悄然也进入梦境。今天与老头说起创造修仙之法的世间人杰，令他不禁想起了张九娘。
李寂然在梦境里寻找张九娘的痕迹，一直找至一座巨大的城池里面。这城中有百万人口，张九娘独居在一条僻巷内，以卖豆腐为生计。
李寂然见到张九娘时，她正坐在巷口，身前一方豆腐卖了一半多。她与来往邻人笑着招呼，场景甚是平和美好。
李寂然花了几文钱，躲进一旁的茶馆喝茶，顺带向店小二打听此地唤做何名？店小二回复李寂然，因为这城池旁边有一座巨岭，叫做狮驼岭，所以这城池，跟着叫做狮驼国。
李寂然心中一惊，他读过西游记，知道狮驼国会被三个大妖占据，阖城之人会被妖魔们吃得干干净净。
这三个大妖的来头还都不小，一个是文殊菩萨的坐骑青狮精，一个是普贤菩萨的坐骑白象精，还有一个更厉害，是佛祖的亲戚金翅大鹏鸟。
现在城内一片安详，看来三妖还没降临。李寂然结了账，索性悄然也在城中住下。好巧不巧，他租住的空房就在张九娘隔壁。
……
梦中时间一晃而过。
这日，城外一片遮天盖地的乌云从西方飘来，飘到狮驼岭上空，化成了无数黑点坠落。
“终于来了。”李寂然站在城中自家窗前眺望，身临其境的他，看着城里的众人惊慌失措，呼喊逃窜，他却是诡异地想起中年女冠的话，“众神总存着灭世的心思！”
是啊，西游记的作者，大概也是看穿了这一点吧。所以才写下了这一幕。否则，这三个大妖，两个是菩萨的宝贝坐骑，一个是佛祖的亲戚，怎可能为了替唐僧凑足九九八十一难之数，就随便吃了百万人之多，它们往日随主子在佛前聆听佛法，难道听的都是吃人二字！
并且它们最后一点惩罚都没有，仿佛这狮驼国横死的百万居民都是空气。此等行径，何来慈悲？赤裸裸地就是纵容手下灭世啊。
李寂然这般越想越觉得心中郁郁，他仰头就欲长啸。然而就在这时，从高空云层后面，又突兀地探出一颗硕大的狮头。这狮头张开巨嘴，一口就把狮驼国的城门咬去半边，连带城墙上的上百士卒。
剩下的士卒们发一声喊，纷纷扭头跳下城墙。只是他们尚在半空之中，又被一根巨大长鼻连扫带吸，收拾得一干二净。
紧接着，天穹上响起一声喷嚏，霹雳一般喷出一大团衣服盔甲、毛发碎骨糅合成的血淋淋巨球。
这巨球滚进城内，拖出了一行长长的血迹，撞倒了几队正要冲出城的骑兵，又撞倒一栋高楼，才散成一地残骸。
城中众人瞧得睚眦欲裂，胆战心惊，忽听擂鼓声大作，刚才的硕大狮头再度探出了云层。
瞪着一双血红的大眼珠子，这狮头择人而噬。李寂然招出飞剑，就要出手。
隔壁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李寂然望见张九娘一跃而起，她纵身高空，隔着千百米距离，对着狮头挥出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