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现身护救

第二百四十四章 现身护救

“谁这么大胆,敢在这里滋扰生事?”一个铿锵浑厚的声音自后门陡然响起,继而回荡于整个大厅之上,带着让人不容抗拒的威慑力,压得全场登时寂静无声。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心中一惊,转头看过去,吕詹身后跟着四五个保镖,几人正大步朝这边走进来,只是他此时面上表情与刚才响起的威慑浑厚之声截然不同,只见他用手拢了拢披在身上的风衣,也不时地抬过手掩着鼻间打个呵欠,俨然一副美梦之中被人吵醒的迷蒙态。

他走过来,随意地坐在我旁边的靠椅上,慵懒闲定,只一个动作,身旁的一个手下上前来递上一支烟,并且打燃火机为他点上,他一边吸了一口烟,一边以一种玩味的口吻不紧不慢的再一次重复问道:“是谁这么大胆,敢在这里滋扰生事?”

吕詹出现在这里,于地点于时间都让我惊讶万分,我心中疑惑重重。

“吕当家的,您怎么会在这里?”那警官问道,想必也和我一样的惊讶和疑惑。

“我出现得是不是不是时候?”吕詹并不答话,转而言他,他又吸了一口烟,以玩味的语气道:“是不是防碍到你了?”

“哪敢,啊敢……”那警官慌忙赔着不是。

还没等那警官说完,刚才那为吕詹点烟的手下上前一步粗声喝道:“我们夫人长年住在这里你们难道不知道?深更半夜地搅得个不得安宁,你们是不是故意来找茬的?”

那警官听到吕詹手下如此叱喝,连忙向吕詹解释道,“詹爷您别误会,刚刚搜查到一个乱党窝点,一个匪徒开枪打伤我们几个人就逃到这里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有意窝藏匪徒?”吕詹嘴角勾了勾,笑着问道。

“不,不,”那个警官慌忙摆手,“只是那暴徒持有枪支,我们怕他惊扰到詹爷还有令堂。”

“暴徒没惊扰到我,你们倒把我母亲扰得不得安宁,”吕詹冷冷地笑了一声道。

那警官又赔过不是,然后说道:“我们也实属无奈,还请詹爷配合我们工作。”

“配合你们工作?”这时,旁边又一个手下打前一步站了出来,冷哼一声道:“出来混,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点!”

“我们不配合你又怎么样?”吕詹身后数名手下根本不买那警官的帐,异口同声道,口气中不乏轻蔑。

“我是在执行公务,”那警官好话说尽,却见吕詹一干人还是不买帐,索性也不吃这憋气,干脆硬起声来,“你们再敢阻挠,我告你们防碍公务、窝藏乱党!”

“这里可不是你随便撒野的地方!你再叽叽歪歪胡说八道,别怪我手上的家伙不客气,”说着,把衣服揽向一方,露出腰间的黑亮亮的配枪来。

“你敢乱来?我们可是堂堂国家公派执法人员!”那警官也不拒怕他腰间的配枪,趾高气扬地说道。

“把老子惹毛了,老子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鸟警察,”那手下说话粗鄙难听,盛气凌人,却正合我意。

“你!竟敢蔑视公职人员!”警官愤怒地说道,便要拔出腰间的配枪。

“蔑视公职人员?老子还要杀了你这狗娘养的!”说话间,只见吕詹的那名手下一个健步闪到那警官身旁,还未等他反应,反手一挟,左手扣住那警官的脖颈,右手拿着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嘡——”地一声脆响,那警官本来已经握在手里的配枪也掉在地上。

围了半个大厅的警员看到自己上司被擒,立马将枪“唰唰”上了膛,齐齐对向吕詹,这方也不甘示弱,吕詹身后的几个手下也纷纷将枪从腰间拔了出来,两方剑拔弩张,大有一决雌雄之态。

“当——当——当——”外面的钟楼传来整点报时的钟鸣声,整个大厅两方人马持枪相向,气氛紧张到极点。

吕詹此时却仍是气定神闲地随意靠坐在椅上,他吸了一口烟,然后又将烟吐出,那青烟便徐徐上绕,形成一圈一圈的烟圈,气氛不仅紧张,而且变得诡异。

“阿进,不得冒犯,”吕詹发话道,“把枪收起来。”

阿进听命,甩开那警官,“哼”了一声,将枪重新别入腰间,复而回到吕詹身边来。

“你们!你们目无王法!”那警官见自己已无性命之忧,且己方人多势众,又狂妄地叫嚣起来。

“王法,我们就是王法!”阿进依然霸气,复将手又伸入腰间。

“目无王法,统统抓起来!”那警官气焰嚣张,手一挥,便要动手,厅中又是一阵拔枪上膛的声音,两方火拼眼看就难以避免。

“阿进!屡教不改,家法自惩!”吕詹厉声喝道,命令不容置疑。

我此时和普雷姆嬷嬷还有几名修女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相互搀扶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胆怯地看着他们的较量,不知道吕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阿进听过,即上前一步向吕詹恭敬地猛一点头,便果敢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刃来,往自己的手臂上狠狠一扎,然后用力一扯,鲜血便顺着那长长的口子流淌下来。

还来不及反应,眼前已经是触目惊心的血腥场面,看着阿进血肉模糊的手臂,我大脑一片空白。旁边的普雷姆嬷嬷又开始连声作着祷告,不断地在胸前划着十字架,几个修女也是难以自控地发现簌簌战栗之声,而年纪较小的那个已然昏厥过去。大家连忙将她扶住,掐按鼻子下方的人中穴。

面对此时此景,我的心不由得猛烈颤动:他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人,纵使有过,也不该当着外人之面对他予以责罚,这是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况且,阿进也是一心护主为他出头,替他办事结果竟是这般费力不讨好,反弄得个受罚的下场。此时此刻,我有种痛心疾首的感觉,很为阿进不值。

本来打算大动干戈,但此时情况风回路转,我看过那警官,他面上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是惊讶?是窃喜?是得意?还是钦佩?我分不清,但他终归是没有了胆量再下命令。那些穿着警服的小警员面上也露出了惊讶和恐惧之色,没有命令,他们上前抓人不是,放下枪也不是,于是拿着枪原地不动地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吕詹调教门徒无方,几次冒犯,还望张警官见谅,”吕詹说得亲和,拱了拱手道。

“詹爷,您认得我?”见吕詹道出自己的姓氏,知道他认得自己,张警官又是好奇又是惶恐。

吕詹起身,笑笑回答道:“你认得我,我又何尝不认得你?”

四下沉默,那张警官头上冒出了粒粒汗珠。

“张锦昌,刘局长手下一员猛将,家住洪福巷白口104号,家有七旬老母,兄弟姊妹四人,你在家中排行老二,一个月前由虹口调到杨浦担任华界治安队大队长一职,任职以来,镇压大中小罢工共五起,捣毁乱党窝点三个,抓获乱党十八人,能力不可小嘘,”吕詹负着手,将张锦昌的家世背景一五一十地侃侃说出,不知不觉,已经踱到了张锦昌身边,然后看着他,问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认错人,张锦昌张警官?”

“对!对!正是在下,”张锦昌慌忙点头称是,然后感慨一句道:“詹爷德高望重,想不到竟认得我一个小人物。”

“张警官机要新贵,哪有不认得的道理?”吕詹还话道。

“锦昌惭愧,惭愧,”张锦昌收起了刚才的飞扬跋扈,自谦道。

那张锦昌见吕詹态度谦恭,便又大了胆子,说道:“吕当家的知法明理,可不可以行个方便,让我把那乱党捉了回去?”

吕詹听过他的话,面露好奇之色,问道:“乱党?你确定这里有乱党?”

“对!”张锦昌铁定地说道,“那乱党逃跑之时中了一枪,刚刚在这厅中也发现了他的血渍。”说着,便用手指向落有何雨东血渍的地方。这一指,才发现先前血渍的痕迹早已与后来阿进的血渍凝混在一起……

我此时才明白吕詹为何不讲情面,甚至可以说不分好歹地要责罚阿进:原来在嘻哈周旋间,他已经将何雨东留下的证据“处理”干净。此时阿进的血和何雨东的血混在一起,还有谁敢说留下的血渍是窝藏乱党的证据呢?!

张锦昌反应过来,一时也愣在那里,手指着地面,嘴上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他才吞吐地说道:“那血……那血……”

“哈哈,”吕詹朗笑起来,“地上那摊子血是我手下自罚时留下的,众目睽睽下,大家都是见证,哪有什么乱党的血渍?”说着,吕詹又拍了拍张锦昌,道:“看来张警官是太过辛苦,忙得糊涂了。”

“吕当家的,我也是执行公务,您行个方便,”声音虽然温顺,但张锦昌还是不依不挠地想要搜查,“让我们再搜查一遍,找到人马上就走!”

听他如此说,吕詹的几名手下面上又起了怒意,手放在腰中蠢蠢欲动。

吕詹看了看他们,摆了摆手,对张锦昌和颜悦色地道:“我这些兄弟都是一帮粗人,比不得你们警察厅的人讲道理明事理,他们风里浪里见惯了血雨腥风,又个个暴躁脾气,发起火来连我也没有办法,现在他们头脑清醒我还治得住他们,但包不定下一分钟他们头脑发热,拔出枪来就胡乱开枪,不仅吓到张警官,而且也免不了让警察厅损兵折将,那就不好了。”

张锦昌听吕詹如此说,面色也是凝重,但仍是试探地说道:“吕当家的一向治家严谨,治帮有方,您一句令下,他们哪有不听的道理?”

吕詹见他还如此不识趣,两眼灼光紧紧地盯着他,那种眼神,站在一旁的我都感觉全身发麻,不知道被他盯着的张锦昌会有何感觉。

半晌,吕詹笑了一笑,说道:“我们向来安份守己,但不要把我当成胆小怕事的缩头乌龟,”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绕过张锦昌,还用手搭上张锦昌的肩头拍了拍,“人说不知者无罪,锦昌兄起先不知道我母亲住在这里,半夜来扰,我也不与你计较,但你若是再喋喋不休,吵得她老人家不得安宁,我吕詹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张锦昌听吕詹如此说,开始大倒苦水地说道:“那名暴徒已经打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今天晚上若是今晚抓不住他,我不好向上头交待呀!”

“你一个华界治安队长大半夜的带人来法租界搜查,若是传到领事馆那边,他们责怪追究起来,你照样不好向上头交待,”吕詹轻缓地说道,片刻,他又仗义地说道:“今天这事,我就帮你扛下来了,回头要是领事馆派人来问,我就说是我的几个新的门徒不懂事误打误撞破坏了租界的规矩。”

“可是……”张锦昌作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他想了一会儿,大抵是觉得吕詹说得在理,且他也是得罪不得的,于是推敲似地道:“那些暴徒狡诈奸猾,吕当家的这里戒备深严,想必也不敢在这里久呆,弄几滴血也不过是想混淆视听,意在嫁祸吕当家的,挑拨青帮和警察厅的关系。”

“估且不说那暴徒有没有留下血渍,就算是有,吕某也知道张警官明察秋毫,哪里会任人随意戏弄?”吕詹说道。

“吕当家的高风亮节,自然也不会有与乱党扯上瓜葛,”那张锦昌恭笑着说道。

吕詹见他乖觉懂事,笑朗间又拍了拍他道:“这上海滩多大点地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要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或事伤了大家的和气,弄得个两败俱伤,断了你的仕途,也毁了我的名声和财路,对大家都不好。”

“吕当家的说得是,”张锦昌也笑着道,“锦昌初任新职,很多事务还不熟悉,冒犯之处,望当家的多多见谅!”两人握手话别,仿佛两个交情甚深的老朋友一般。

“张警官为国为民日夜操劳,吕某好生佩服,改天我一定登门拜访,”吕詹也是赞许道。

“哪敢有劳吕当家的大驾……”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恭维奉承间似乎就要将这事马虎解决。我心下虽然仍旧忐忑,但却笃定何雨东已无性命之忧,正在庆幸,却见张锦昌转过头来,狠狠地看向我,然后对吕詹轻言说道:“只是当家的有所不知,那个女人身上沾染有乱党的血渍,只怕也是乱党,吕当家的让我把她带回去……”

我心中一惊,已料到他的心思,抓不到何雨东,竟要将我拿回去交差充数?

“你张锦昌是铁了心认定我吕詹窝藏乱党?还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吕詹听了他的话,还不待他说完,突然厉声喝道,“我做事一向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有人欺人太甚,我吕詹豁出这条命不要,也会为自己讨个公道!”

“吕当家的别生气,”见吕詹动怒,张锦昌也被吓得一脸青白。

“我吕詹自认奉公守法,交税纳粮也从不含糊,今晚你深更半夜上门滋扰,荷枪实弹地闯入我的地盘我不与追究,你说我的手下胆大包天防碍你执行公务我也毫不分说地惩罚了他,可是你还咄咄逼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诋毁,好!那就把刘异鸣叫过来,当着你顶头上司的面,咱们把这事说个清楚明白!”吕詹硬声大喝,不再对他客气。我也被吕詹的数番厉喝吓了一跳,仔细瞧过,只见吕詹面色青铁,已然气极,听他又命手下道:“给刘异鸣去个电话,就说张大警官认定我是乱党,要将我抓去警察局!”

“别!别!当家的息怒,我不是那个意思,”然后又慌忙转身朝四周命令道:“把枪收了,把枪都收了!”

“去!马上叫刘异鸣过来!”吕詹猛拍桌子,仍旧不依不挠道。

“吕当家的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计较……”张锦昌此时急得满头大汗,慌忙赔着不是。

“还不快滚!”吕詹身后的几名手下厉声喝道。

“我这就走,这就走,”张锦昌唯诺地说道,然后手挥了挥,说道:“撤!”张锦昌一声命令,便带着他的一队警卫随即离开了去。临走时,却也恨恨地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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