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注定的发展方向2

这个例子没问题,可是为什么不是世界上所有相似的沙漠都生活着袋鼠和跳鼠?为什么不是所有沙漠啮齿动物都是袋鼠的其他版本?正统的答案是,进化是偶然性很大的过程,随机事件和运气会改变进程,因此即使在类似的环境中,也很少产生同样的形态结果。偶然性和运气的影响力在进化过程中如此巨大,以至于趋同事件这样的奇迹出现了。可能存在的形态由生命分子、发挥核心作用的随机变异和成形过程中的染色体片段缺失诸因素合力构成,根据这些可能形态的数量,从独立源头发展而来的有效趋同现象应该像奇迹一样罕见。

但是,上百甚至上千独立的有效趋同进化表明还有其他因素在发挥影响。某种力量推动进化的自组织过程向重现事件运动。一种与自然选择的抽签方式不同的动力驾驭进化过程,导致它可以不止一次地到达不太可能的远方目的地。这不是超自然力量,而是基础性动力,其核心就像进化本身一样简单。同样是它,将趋同性注入科技和文化。

进化受到两种压力驱使,产生某种必然的重现结构:

www.youxs.org,限制生命机会的范围。

www.youxs.org,产生几种重复出现的新机会。

两种动力为进化指明新方向。它们还会继续在技术元素领域共同发挥作用,为技术元素的发展过程提供必然性。请允许我依次阐述它们的影响,从化学和物理法则塑造生命——乃至人类意识在技术元素领域的创新——的方式开始。

植物和动物呈现令人眼花缭乱的体形多样性。昆虫可能体形微小,例如虱子,也可能庞大,例如鞋子般大小的有角甲虫;红杉高达100米,而小型高山植物可以装进套管里;体形硕大的蓝鲸有如海船,小型变色龙只有1英寸长。可是每个物种的大小不是随意形成的,它们符合某种尺寸比例。令人吃惊的是,动植物的尺寸比例是个常量,它是由水的物理法则确定的。细胞壁的强度由水的表面张力决定,这反过来决定了躯体——任何可能形式的躯体——密度始终对应的最大长度。这些物理法则不仅在地球上而且在全宇宙发挥作用,因此我们可以预期:任何水基有机体,不论何时进化,不论进化终点在何处,都会趋向这个宇宙通行的尺寸比例(根据当地重力有所调整)。

生命的新陈代谢同样受到约束。小型动物生命快速流逝,很早就会死亡。大型动物生命悠长。动物的生命速度——细胞燃烧能量的速度、肌肉收缩速度、怀孕周期和成熟周期——显然与生命周和体形大小成比例关系。新陈代谢速度和心率与动物的重量成比例。这些常量产生于物理学和几何学基本法则,以及能面(肺部表面、细胞表面和体液循环量等)最小化的天然优势。与大象相比,老鼠的心脏和肺部跳动很快,尽管如此,二者一生中心跳和呼吸次数一样。似乎上帝给哺乳动物分配了15亿次心跳,并告诉它们想用就用。体形很小的老鼠在前面快速奔跑,它的生命就是大象生命的快进版。

在生物学领域,新陈代谢速度恒定的最典型例子是哺乳动物,但研究者最近发现相似的法则作用于所有的植物和细菌,甚至各种生态系统。稀疏的寒带海藻群落可以被视为心脏恒温动物的慢动作版本。植物或生态系统中每千克物质包含的能量(或者说能量密度)与新陈代谢所需能量相当。很多生命参数——动物孵卵所需时间、成片森林形成速度以及DNA变异速度——似乎都符合普遍的新陈代谢比例法则。“我们发现,尽管生命的多样性不可思议——从西红柿树到变形虫再到鲑鱼,但如果以体形大小和温度作为参考依据,这些(新陈代谢)中有很多在速度和时间上明显相似。”发现这条法则的研究人员詹姆斯·吉鲁利和杰弗里·韦斯特说道。他们认为,“新陈代谢速度是基本的生物速度”,是包括能量在内的“宇宙钟”,是所有形式的生命运动的速度。对任何生物而言,这口钟都是不可避免的。

还有一些物理常量在生物界也是普适的。几乎所有类型的生物都具有两侧对称性(左边和右边互为镜像)。这种基本的对称性似乎产生了多层次的自适应优势,包括更卓越的运动平衡性、有先见之明的冗余(一切事物至少都有两个!)以及基因代码的高效精简(只要复制一边的代码)。其他几何结构不过是运用简单有效的物理学常识,例如管状结构给植物、动物(肠就是这样的结构)和腿部输送营养。一些重复出现的构造,例如树枝和珊瑚枝的展开或者花瓣的旋涡状排列,都是基于生长的数学原理。它们的再现是因为数学是永恒的。地球上所有生物都以蛋白质为基础,细胞内蛋白质的折叠和展开方式决定了该生物的特性和行为。生化学家迈克尔·登顿和克雷格·马歇尔论述道:“蛋白质化学领域的最新进展表明,至少有一类生物结构——即基本的蛋白质折叠——是由导致晶体和原子形成的类似的物理法则决定的。这些法则使每种生物在其外形下面具有统一的理想结构。”作为引发生命多样性的基本分子,蛋白质最终也要受制于一组数量有限的重现法则。

如果制定一份包含一切地球有机体的全部物理特性的大型电子表格,我们会发现很多空白处,这是为那些逻辑上“可能存在”但实际上不存在的有机体留出来的。这些替补生物服从生物和物理法则,可是从未出现过。这种“可能存在”的生命形式也许包括哺乳蛇,(为什么没有?)以及飞行蜘蛛或陆生乌贼。事实上,如果现有动植物圈发展时间足够长,人类不予干涉,地球上仍有可能进化出上述动物中的某些种类。这些推测出的生物听起来完全可信,因为它们具有趋同性,重新采用(但是重组)了整个生物圈反复出现的形态结构。

艺术家和科幻小说家幻想其他遍布生物的星球时,虽然尽力跳出地球约束的思维框架,但是他们想象的很多有机体还是保留了地球上看到的生命形态。有人会将这种现象归因于缺乏想象力:我们总是惊讶于海底最深处发现的奇异生物,那么其他星球上的生命也应该充满神奇。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其他人赞同,我们会感到惊奇,但是考虑到“可能存在”的生命形式——这个巨大的想象空间包含了原子经排列后组成有机体的所有可能方式,我们在另一个星球上找到的只会是可能存在的生物的很小部分。其他星球上的生命是否令人惊讶,取决于它与我们已经熟悉的形态发生怎样的联系。因为视网膜色素层研究而获得诺贝尔奖的生物学家乔治·沃尔德对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讲述道:“我告诉学生们:在这里学好生物化学,将来可以通过在大角星举行的考试。”

DNA结构所受到的物理约束最明显。DNA分子如此不同寻常,称得上独树一帜。每个学生都知道,DNA是独特的双螺旋链,可以轻松压缩和解压,当然,还可以自我复制。不过,DNA也可以展现为平板、互锁环甚至八面体结构。某些巨型蛋白质链负责塑造人体组织和肌肉的物理特性,分子中独一无二的体操健将DNA充当复制这些巨型蛋白质链的动态模板,这个过程依次通过互动形成庞大的复杂生态系统。从这个无所不能的准晶体开始,带着所有意想不到的外形,生命向前跳跃式发展,呈现出令人生畏的多样性。沿着DNA极细小的古老螺旋发生的微妙重组,令世间诞生出20米高、四处游荡、神态威严的蜥脚类恐龙,像宝石一样的绿色闪光蜻蜓,冰清玉洁的白色兰花花瓣,当然,还有复杂的人脑。一切都来自这个小小的准晶体。

如果我们承认除了进化没有超自然力量发生作用,那么所有这些形态——还会有更多——某种意义上一定被包含在DNA结构中。还能来自哪里?各类橡树的细节特征和未来的橡树物种是先天决定的,以某种形式存在于第一颗橡子的DNA中。此外,如果我们承认进化之外没有超自然力量发生作用,那么人类大脑——都是同一粒始祖细胞的后代——的代码也一定暗含在DNA中。如果大脑是这样的话,那么技术元素呢?空间站、聚四氟乙烯和互联网是否也溶解在染色体组中,只为了此后在长期的进化过程中沉淀成形,正如数十亿年后橡树最终显现为目前的形态?

当然,单独研究这种分子完全无法揭示物种的多姿多彩:我们徒劳地在DNA的螺旋梯中寻找长颈鹿。但是我们可以搜索用来替代的“橡子”分子,作为一种工具再现DNA的展开过程,观察在DNA之外是否存在其他力量可以产生同样的多样性、可靠性和可进化性。一些科学家在实验室寻觅DNA替代物,方法包括设计“人造”DNA、合成与DNA类似的分子以及构建全新的生物化学系统。发明DNA替代物有一系列实际理由(例如,创造可以在太空工作的细胞),可是至今还缺乏具备DNA的多功能性和智慧的替代物。

为了满足对DNA替代分子的需求,第一个显而易见的方法是将略作改动的碱基对置换到螺旋中(想想DNA螺旋梯的不同梯级)。K·D·詹姆斯(www.youxs.org)和A·D·埃林顿(www.youxs.org)在合著的《生命起源和生物圈进化》(OriginsofLifeandEvolutionoftheBiospheres)中写道:“根据碱基对替换计划开展的试验表明,目前存在的嘌呤组和嘧啶组(标准的碱基对类型)很多方面达到最优……非自然形成的经过试验检测的核酸类似物已被证明大多数无法自我复制。”

当然,科学领域有很多起初被认为不大可能、不合情理或完全不可能的发现。至于自组织生命的例子,由于我们对它的全部了解是基于数量只有1——就是地球——的样本(只在有限范围内),因此我们在归纳替代物时需要特别谨慎。

可是化学就是化学,在宇宙任何地方都不会改变。碳元素位于生命的核心,因为它的化学活泼性很强,具有很多连接其他元素的“钩子”。它和氧元素关系非常融洽。碳容易氧化,成为动物的燃料,也容易被植物的叶绿素脱氧(减少氧元素)。自然而然,它成为由极不相同的超大分子构成的长链的支柱。硅,碳的同位素姐妹,是制造非碳基生命形式的最有可能的候选替代者。硅与其他元素的结合也是多种多样,而它在地球上的储量超过碳。当科幻小说作家幻想其他生命形式时,经常以硅作为生命基础。但在现实生活中,硅存在几个重大缺陷。它不能与氢结合成链状结构,这限制了其衍生物的大小。硅硅结合在水中不稳定。硅“吸入”氧后,“呼出”的是矿质似的沉淀物,与气体状的二氧化碳不同。这使得它很难散开。硅基生物可能呼出的是坚硬的沙粒。基本上,硅创造干燥的生物。如果没有液态母体,难以想象如何向四周运送复杂分子,以实现互动。也许硅基生命住在炽热的世界,在那里硅酸盐都能熔解。也有可能母体是温度极低的液态氨。但是,与浮在未冰冻**的表面并与之分离的冰不同,冷冻的氨会下沉,使得整个海洋都被冻住。这些担忧不是假想出来的,而是建立在制造碳基生命替代物的试验基础上。迄今为止,所有证据都表明DNA是“完美”的分子。

人类的聪明大脑可以构想出新的生命基础,然而发现可以自我创造的生命基础却是更高等级的事务。实验室制造出来的潜在的合成生命基础也许有足够的活力,可以在野外存活,但不能通过自组织方式形成。如果你可以不再要求自组织诞生形式,就能跃进至各种从未独立进化的复杂系统。(这实际上是大脑的“工作”:产生某些类型的复杂事物,这些事物是进化的自我创造过程不能产生的。)机器人和人工智能不需要从富含金属的岩石中自组织形成,因为它们是人类制造的,而不是自然产生的。

然而,DNA的确需要自组织。到目前为止,关于这种强大的生命核心最引人注目的事情是:它自己组装自己。在太空中,甚至各星球的土坑里,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最基本的碳基分子——例如甲烷和甲醛。我们尝试过用各种非生命条件(闪电、高温、暖池、冲撞、冰冻/解冻)来刺激这些像乐高积木一样的分子搭建成8个作为RNA和DNA成分的糖分子,可是所有条件下生成的糖都达不到维持存在所需的最小数量。制造其中一种糖——核糖(即RNA中的R)——的所有已知途径是如此复杂,以至于在实验室中难以复制,在野外再现(一定程度上)更是不可想象的。这还仅仅是处理8种基本前驱体分子中的一种。大量培养其他不稳定化合物、使之能够自我繁殖的必要条件——可能相互矛盾——还没有发现。

可是我们遇见过成功案例,因此我们知道可以找到这些特殊路径,至少一条。不过,数条并行工作的路径同时畅通的情况是极难出现的,这意味着,也许只有一个分子可以穿过这个迷宫,自我组合它的大量片段,自我复制曾经出现的结构,然后从这个起点释放出我们见识过的地球生命的难以置信、令人叹为观止的丰富多彩和生机勃勃。找到一种分子可以自我复制并且孕育数量前所未有的复杂生物,这还不够。也许的确存在多种通过化学反应产生的神奇细胞核可以满足要求,但找到无所不能而且可以自我繁殖的分子,是一项挑战。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竞争者可以发挥那种魔力,甚至连达到近似程度的都没有。这就是西蒙·康韦·莫里斯把DNA称为“宇宙中最奇特的分子”的原因。生化学家诺曼·佩斯(NormanPace)认为,也许存在一门“宇宙生物化学”,以这个最引人注目的分子为研究基础。他推测:“看起来有可能任何地方生命的基本积木都与我们相似,如果不是细节上,至少在总体上是这样。那么,20种氨基酸就是想象得到的最简单的碳结构,可以传送生命体的功能分子团。”将乔治·沃尔德的话改一下:要研究外星人,请研究D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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