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青火

前月,邓林谷举办了一年两次的课考,参与课考的共有三万同期子弟,左纯熙以两万九千九百九十八名的优异成绩名列后茅。

掌域说他脑袋构造与他人有异,只因三万子弟中还有两位师弟为邓林谷信鼠。左纯熙为证明自己另有所长,连夜屠了一百只白魅,掌域予他助语:此子脑袋别有洞天!

正因此,左纯熙在脑袋里翻开了一本邓林谷蛊虫全集,二百七十三页,环纹死灵竹节大蜻蜓。

他开始背诵其内容:“此蛊虫性格胆怯,”一蝎刀,砍死一只青火黑骨。

“外观美丽,”又一蝎刀,砍死一只青火黑骨。

“口器…口器胃大,”再一蝎刀,横扫三只。

“消化…消化上乘,不对,记错了,这是花摇摇金甲虫。”蝎刀回旋,四只,弗之怠。

“应当是…口器扁小,消化不良。”左纯熙灵光一现,嘴一瓢便记起了大蜻蜓此类,手里蝎刀也忘了挥,叽里呱啦道,“口器扁小,消化不良,三日一调摄,五日一枵腹,水露促其咀嚼,灵泉促其膨胀,喜风和喜日丽,杀人之利器!”

果然要喂养水才能消化!

一只青火黑骨快趴他脸上了,左纯熙被这恐怖东西吓得浑身一震,火冒三丈,手中武器连砍六刀,不解气,连杀五只才平心定气。

既然是清晨,又有了雾,树叶上定有水露,他小心翼翼拾摘一片树叶,上面露水少得可怜,几乎看不见,他右手蝎刀来回旋转,左手一点一点收集水露,杀几只,转身摘片叶,把那零星水露顺着叶脉全部倾倒入一片弯叶之中。

只是收集水露的速度总也赶不上青火黑骨跑来又复活的速度,他腹背受敌,围着一棵树乱转,一柱香的功夫才清扫出一片勉强没被围困的地盘。

煞费苦心终于凑到了薄指甲一片大的水露,献宝似的捧着弯叶,歇了几歇,正想通过灵脉之力让环纹死灵竹节大蜻蜓从他脑袋上飞下来喝水,“咻”一下,弯叶打翻地上,收集的水露若眼泪流进大海,再无归还可能。

一村民抓着他的衣袂:“快,快,我后面有两只,我后面……”

左纯熙盯着地上翻面的叶子,磨了磨牙齿。

他嘴角闪过一抹冷笑:“你不在人堆里好好呆着,过来惹我是吧?没人告诉你,我跟他们三个不是一路人吗?”

左纯熙在一脚揣上此人胸膛,那人立刻倒飞回去,埋入两只黑骨之中,两根拈金线从黑骨骨缝中缠绕,一拉一拽间青火黑骨五零四散。

那人被白奉贤搀起来,一只手臂被啃断咬碎,皮肤冒着脓肿血浆,痛苦嘶叫,白奉贤一时无话可说,指着左纯熙:“你小子。”

白奉贤苦着个眉头,把人安顿在人堆里,无奈地道:“都说了别出去,别出去,你们这是干嘛呢?外面没路,整个正辽山都被结界封住了。”

他这三十年走过这么多穷乡僻壤富县百耨,从没一个地方的人都跟正辽的百姓这么,拖后腿不嫌事大。

拈金线钻头入尾,上千只黑骨轰塌一片,白奉贤跑过去,听见照君宜与任时暄商讨黑骨之事,他插嘴道:“确实,不能只让蛊虫吃,不然再消化二十次也吃不完,得想个万全之策。”

他也不能真的打个没完没了,拈金线用多了容易被青火燎断,已经断了七八根儿了,谁不心疼自家宝器。

照君宜看了眼铿铿踹树的左纯熙:“怎么了这是?”

白奉贤道:“大蜻蜓的饭碗被打翻了。”

这些青火黑骨如今脆而愚笨,与提前几天凑齐献祭品定然脱不了干系,但能复活,关键就在于它们后背不熄灭的青火,水易覆火,难道真要上天下一场及时雨,他们才能久旱逢甘露?

通洪多久没下雨了,好像他们来之前刚刚下了一场雨。

本来就没思路,又被左纯熙不停踹树的声音弄得更是头脑一窝子混沌,照君宜缓缓侧过脸:“不能是水吧……”

她余光觑见碎叶中还闪着红光的火把,紧张的眉心舒展一摊。

“会不会,怕火呢?”

破裂的青火碎片如荧光缀满山头浓雾,片光零羽洒在呼吸着的火把上,三人盯着那些碎片,沉闷的红光慢慢把它们吞噬卷入。

不再是地上凝结的青火,而是消失了,青火荧光消失在了即将燃起的火苗上。

照君宜眼睛一亮:“谁会打火?”

白奉贤搓着下巴,漆黑的双眸含在轻挑眼皮下,格外洒脱:“火,真容易,可惜我们都不会啊,若我是丹穴山的弟子,这就不叫事了。”

古书记载,丹穴山之前有凤凰出没,最后一只凤凰在五百年前就灭绝了,灭绝前融化内丹铸其灵脉,使得其门下符箓可以释放凤凰离火,烈焰万代。

若真有丹穴山的弟子,火苗还真不叫个事。

可是关键就在,这里没有丹穴山的弟子。

许是左纯熙笨拙揪叶的动作太碍眼,任时暄手中天星发挥了照君宜此前从未见过的新用处,揽水露。

一剑惊扰树中叶,稀松的叶片澎湃扇动,满目晶莹如细雨般匆匆下落,剑身飞若驰电,接住了所有水露,天星微微倾斜,水露流滑,在剑尖形成了一颗剔透的大水珠。

喂到了大蜻蜓嘴边。

左纯熙瞠目结舌、一语未发地看向任时暄。

任时暄抖抖身上细碎的叶片,毫无发觉其他眼神似的,镇定自若:“我记得半年前,你与幽州一厨娘欢好,熬了一锅猪油。”

白奉贤慢慢僵住脸,脸上肌肉抽搐两下,呼出一口闷气,:“我从未与女人欢好!我对她抛媚眼是因为她能帮我熬猪油!半老徐娘我欢什么好?别给我瞎说。”

他虽有时喜欢出卖色相哄骗女人,那也是不得已为之,但从未伤过女人心,也不干违背道义的勾当。

黑骨又涌上来。白奉贤牵着金丝,警惕道:“半年前我在幽州,跟一位屠夫宰了只猪,为不暴殄天物,特地找来一位厨娘帮我熬猪油,猪毛都被我制成了毛笔送给我母亲换来一匹马,不然我穷得马也没有,得双脚走来通洪。”

手中金丝晃动,他笑容浮现:“猪油能点火,火把虽然灭了,我能让它重燃。”

任时暄与白奉贤隔空一视,默契同声道:“邓林谷第十八蛊虫,枫火流年独角仙。”

所以那一式揽水珠,是要借人家蛊虫一用啊。

照君宜顿有所感,自己也分外熟悉这只蛊虫,似乎就差点儿脑子里的力气了。

枫火流年独角仙,就是邓林谷变异的犀金龟,甲壳黝黑,两只开叉的头角能喷出特别细小的火丝,对付青火黑骨肯定是鸡蛋碰石头,但是点燃猪油覆在火把之上,就是乘风而起翼,这里不正有个邓林谷的小鬼嘛,恰恰好恰恰够。

大蜻蜓上阵杀敌,照君宜和任时暄拖着它们,左纯熙喊出来独角仙,白奉贤把猪油糊在火把上。

上山的时候几乎村民人手一支火把,下山也都拿在手里了,再算上几个伤亡战栗不能动的,多余的火把就到了他们四人手中。

喷出的火丝一缕一缕,把猪油烧着,对着一只青火黑骨,照君宜给众人打头,黑骨行动敏捷,但只要碰到火苗,立刻溃散燃成骨粉,成了野花杂草的养料。

照君宜问道:“谁先试试?”

众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就是没个出头的,领头的村妇被看了好几眼,头发蓬乱,衣角混着脏泥,俨然没了方才的神气,不知谁在后面推了她一把,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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