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到哪儿了？师兄看看。”
那着青衣道袍的大师兄将小师弟的头扳过来，仔细看了看那道伤口，“许是不知道哪儿来的飞石走沙，不碍事。起了个包。回去师兄给你擦药。”
万剑门的大师兄说话进退有度，他面色温和，但口气还是很严厉：“......但是以后不准出言无状，知道了吗？”
“......哦，师兄我知道了。”小师弟被最疼爱自己的师兄训了，蔫叽叽地应一声。
这师门和睦的景象让顾羽忍不住想起还躺在床上，情况不明的沈怀玉。
那小子......不会真要死了吧？可书里明明不是那么写的，小崽子们离开宗门后，生活该顺风顺水才对。顾羽猫猫皱眉。
这一切都因为他的来到而改变了轨迹？别的不说，光是沈怀玉因为救他而深受重伤这原著里就没写，当然也可能是沈怀玉受了伤没提，毕竟书里原先都是以女主视角展开的。
“沈公子现在的这样的情况怕是不能和我们一起北上了......我还是先回去和师父商量一番，由师父定夺吧。”
万剑门的大师兄决定如此，他推门进去和沈怀玉说了几句话，然后带着他的几个师兄弟离开了府上。
人群散后，乱哄哄的小院儿一下就安静了下来，一点声音都在这静谧中被无限放大。
“咳，咳。”
屋里传出低低的咳嗽声，沙哑压抑，听得让人心肝一颤。原本打算离开的顾羽停住了脚步，心里叹了口气。
真不让猫省心。
白色的小团子从墙头一跃而下，轻轻落在地上，他跳过人群，绕到屋后从用竹支撑起的透气窗钻了进去。
日薄西山，光线昏沉，只剩一点夕阳余光透过窗棂，照在靠着床的少年身上，血红的夕阳沾上他的衣襟，沈怀玉正靠着床头，手中拿着一支通透的笛子细细擦拭。
顾羽的脚步声没能瞒过他的耳朵，屋后不知是什么东西溜进来，沈怀玉还以为是闻到血腥味找来的妖怪，他放下手中紫玉横笛，将剑抽了出来，动作快到只剩一道闪电般的残影：“谁？”ぷ99.
“喵呜。”
剑锋差一指的距离就要碰到自己的胡须了，小白团子一点害怕的表现都没有，歪头奶声奶气地喵呜了一声。
沈怀玉赶紧将剑收了回去，薄唇微微下抿，心里自责。
练武之人对周围一切的声音响动都过于敏感，他这样三番两次地拿剑对着小雪，要是吓到他了怎么办？
“抱歉，又吓到你了吧？我不知道是你。”沈怀玉想要下床抱抱小雪，腿一软跌倒地上。
“......”
好疼。
沈怀玉死死咬着下唇，本就跟纸一样的脸色更加苍白，额头上沁出冷汗。
德鲁苏斯开的镇痛药还没起作用，沈怀玉的身体每动一下，浑身就跟被千百辆马车同时碾过那么疼，下一秒就要从内而外被炸开一样那么疼。
这只是开始，德鲁苏斯说，筋脉的折磨以后会越来越难以让人忍受，直到身体里的筋脉全部断裂，瘫痪在床后死去。
死又有何惧呢？沈怀玉苦笑，若是没有那人，他早就死了。如今活着也不过是抱着那么丝渺茫的希望，想再见到他罢了。
“喵呜。”
小猫被沈怀玉突然的跌倒吓到了，它全身的柔软胎毛都炸了起来，爪子“哒哒哒”两步并做一步跑到沈怀玉身边，用头拱了拱他的手。
顾羽知道沈怀玉的情况不容乐观，却没想到已经虚弱到了这个地步。
顾羽用自己湿润的鼻头触碰着沈怀玉的手，那上面似乎还能闻到他刚刚吐出来的血残余的腥味，冷得像冰，一点人的温度都没有了。
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沈怀玉就不用受这么严重的伤，他会有一个很耀眼的未来，而不是拖着残躯苟延残喘。
顾羽愣愣地看着在地上强忍疼痛的少年。
沈怀玉的长相和林璟其实并不相似，林璟是一种入水的柔软，能包容接纳世间的万物，而沈怀玉则像是挂在天边的皎月，洁净出尘，却和一切都隔着不少距离。
但此刻这两人的长相却意外地重叠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都用命救过自己的缘故，所以产生了移情的错觉，顾羽心里这么想，但对沈怀玉的感情更加复杂了。
“......我没事的，小雪。”
沈怀玉忽略身上的不适，硬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还不忘安慰身边这只小猫：“只是一点小毛病，不要紧。来，我抱你。”
顾羽被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怀抱起，然后轻轻放在了柔软的锦被中，他看清了沈怀玉刚刚在擦拭的笛子。
原来是他送给沈怀玉的生辰礼物。
“你也认识它？”沈怀玉骨节分明的手用金线纹绣的云锦布将那只紫玉笛捧起，忍不住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礼物。很漂亮吧？”
“这笛子是用原料稀少的紫玉做成，要价就要一千多两，我从前很想要，却因为价格不得不放弃。”
顾羽用脑袋贴贴沈怀玉的手背，他当然知道这小子喜欢笛子。沈怀玉之前得空的时候偶尔也会下山游玩，经常是一去就是一下午。
一开始顾羽还以为是孩子大了懂男女之事去什么青/楼馆子，又有点按捺不住自己八卦的心思，便变成猫形跟了他几次。
结果让顾羽大失所望。
这小子一下山就往那珠玉宝石的铺子跑，什么都不买，看着这笛子一看就是一下午，很没意思，一点都不香/艳，也没有什么顾羽想象中的红浪翻滚，颠鸾倒凤的付费情节。
去的次数多了，别说是店掌柜，顾羽都受不了这小子的执着，他想这玩意要是便宜的话，买来个小屁孩玩玩儿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结果顾羽一问人家老板价格，要一千五百两！
喵的这败家小子！老子我自己还没用买过这么贵的猫粮呢！
顾羽虽然赚得多，可刨去他和崽子们日常的吃喝用度，一个月也就能存下四五十两银子，这相当于他两年多的积蓄啊，就这么把破笛子。
买了之后顾羽到现在还肉疼呢！
“我从没和他说过，可先生就是知道。”沈怀玉此时一头的青丝都松松地垂在脸颊两侧，显出几分罕见的憔悴病态，“小雪，这世上也只有他了......”待我这般不求回报的好了。
长笛又被放回了檀木制成的盒子中，沈怀玉纤长的食指将盒盖光上，方形的盒子放进了自己贴身携带的包袱中。
“吃药了。”
楚御毓冷着脸推开房门，将刚刚熬好的中药递到沈怀玉手里，他看着乖乖倚在沈怀玉腿边的小白团子，忍不住用手拉了顾羽的大尾巴。
顾羽蓝色的眼睛横睨了他，躲开他的手。
这小子，明知道自己就是他的师父，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占他便宜。
那一碗顾羽闻着就苦到极点的中药，沈怀玉端起碗，面不改色几口全都喝完了。
“我说，你何苦去万剑门呢？”楚御毓撑着下巴，“就你这比琉璃还脆的身体......明天他们就要走了，你能跟着去吗？”
“我要去。”
“沈怀玉，给我一个理由。”
“万剑门的有一面神镜，名叫通天镜。”沈怀玉将碗放在案上，脸色淡淡：“秦掌门说，若我能将我身上的这套剑法全教授给他门中弟子，便会帮我。”
“他能帮你什么？你还有什么需要帮的？”楚御毓很是不明白沈怀玉的行为，长眉一挑：“难道镜子还能延长你的年寿不成？”
“那镜子可以追查三界之内所有妖神人怪的下落，还有生死。”
“所以你是......”
楚御毓面色一白，像是明白了什么，“要找他的下落？”
“嗯。”沈怀玉点点头。
楚御毓剩下的话被哽在喉咙里。
他很想告诉自己这傻子哥哥，他眼中的小雪就是顾羽。
可第一，沈怀玉未必相信，第二，看样子顾羽并不想让沈怀玉知道自己妖怪的身份，不然他为什么不自己说出来呢？
“......”
他们谈话期间，顾羽从房间中溜了出去。
罗知说过世间没有修复人类筋脉的方法，其实是有的。
“古籍记载，东海有居于深海之蛟......其护一珠，此珠圆而纯，磨之为末冲调入饮片可治诸多内伤，筋脉滞涩，或可帮体弱多病者与老者延年增寿。”
这是顾羽蹲在德鲁苏斯药帐篷外偶然听到的。
“或许能救这小子一命......可蛟珠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吗？那传说中十几丈长，三丈粗的蛟龙，谁能从它的手上抢到蛟珠呢？唉，这个方法行不通啊......”
顾羽想，他或许能和那蛟龙一战，只是他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就是了。
他纠结了许多天，在见到这么虚弱的沈怀玉时终于下定决心。
不就是颗珠子吗？小猫猫一定搞得到手的。
而且就算小猫猫被蛟龙弄死了，也不过是一本书而已，未必现实世界自己真的死了，顾羽如是自我安慰道。
当年林璟为了保护他，可以放弃自己的性命，那时顾羽还没开灵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如今他有保全小屁孩的能力，那便不会看着沈怀玉这么死去。
就算是为了弥补人类的恩情。
正好此时在波斯境内的灌云国就在东海之滨，顾羽打算跟着他们回国的船只偷渡到东海，为沈怀玉取蛟珠。
......
“啥！大哥你要去灌云国？”
橘猫听到顾羽的计划时嘴里的小鱼干都被吓掉了，“为什么呀？”
“有事。”白色小猫言简意赅，“你能帮我找一个靠谱的猫吗？要聪明机灵的，事情办完后，我想让他帮我带一件东西回波斯来。”
“大哥，这还要找其他猫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橘猫短短的手都拍不到胸脯，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顾羽，鼓了一口气试图撑出自己的胸肌，展示自己的强壮身材。
顾羽猫猫疑惑：？什么意思
“小白不行，她是个姑娘家，长途跋涉会受不了的。”
橘猫恨顾羽是块石头：“谁说她了！是我啊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