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
顾羽心里嘀咕了一句，那片影子看着不像妖类，也不像煞气，因此他没贸然抽刀，只是从屋脊上轻轻跳了下去，耐心地等待那玩意现原形。
一团黑影钻了进来之后渐渐变成长条，顾羽在影影绰绰中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忍不住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头疼地按着自己的额头——怎么会是唐和那小王八羔子！
不是让他跟着楚御毓回太清宗了吗？
唐和从地上爬起来，拍干净身上沾的稻草杆儿和灰尘，四下辨认了一番，好像拿定主意要往东的一个路口走。
顾羽心里长叹，这三崽子没一个让他省心的，都是自己有主意的人，就连唐和这种看起来乖顺的小孩，也不知道背着他干过什么事。
反正都不听他的话就是了。
顾羽重重地踩在枯叶上，故意发出一声响动，唐和就像被猎食者惊吓到的小白兔，隐形的耳朵一耷拉，身子一缩，缩成毛茸茸的球状，紧紧闭着眼睛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乖乖等死。
“......唐和，睁眼，是我。”
顾羽走到他面前，开口低低叫了声他的名字，又好气又好笑，胆子比芝麻小，还敢独身一人闯进情况不明，有妖又有煞的地方？
嫌命太硬了是吧？
胆小的兔子慢慢睁开眼睛，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后，看清楚了突然出现的人是顾羽。
他将手上紧紧握住的匕首往袖中藏，嘴巴一瘪，上前想要抱住顾羽寻求安慰，顾羽却躲身避开了，他冷着脸，伸手摁住唐和光洁的额头，不让这个小撒娇精有摸到他衣角的机会：“我让你跟楚御毓回去，怎么这么不听话。”
“唔......对不起小羽，我也，我也不，不想瞒着你......”
见平常最惯着他的顾羽真生气了，甚至不让他近身，唐和要急哭了，他一着急，又有点说不清楚话，那张白嫩清纯的小脸皱着，黑色的睫羽上沾着泪珠：“我，我听到，听到，他们说，说是这里，我，我记得，我以前的爹娘就，就住在这里，所，所以想，想找他们，提醒他们。”
“可……可又怕你生气。小羽，对不起......你别不理我了......”
唐和委屈巴巴的样子和顾羽记忆中的某个小孩重合了，他哭的时候，腮帮子也会微微向上鼓起，兔子眼通红，大颗大颗的晶莹眼泪从眼角的位置滑落。
顾羽叹了口气。
他对极其肖像林璟的唐和的眼泪没有任何抵抗力，认命地从怀里掏出沈怀玉送他的手帕，递出去安慰道：“别哭了，擦擦眼泪，我没有不理你。”
唐和眼见撒娇得逞，得寸进尺，他鼓鼓腮帮子，仰着头涕泗横流的样子竟也有点小可爱：“明明，明明就有不理我......我要小羽你帮我擦眼泪。”
原本因为煞气而神经紧绷的顾羽给这乱入的小崽子弄得无语，拿在手帕随手在唐和柔软的脸上糊了几下，敷衍道：“好了好了，你爹娘家在哪儿？快带我去。”
话说唐和那丧尽天良的养父母就是在这次事情中死掉的吧？
要是能直接找到那地方，不就正好顺便能找着妖怪了吗？
唐和眼里还带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他将顾羽给他的手帕轻轻塞进怀里，状似无意地拉住顾羽垂在身边的手：“我，我也不太记得了，那个时候，我，我还太小......”
唐和苦恼地摇摇头，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难过，顾羽看见那顺滑的黑发，没忍住伸手揉了揉，意识到了后立马收回了手：“算了算了。本来也就没指望你帮忙。只要你跟我别乱跑就行，我自己找。”
“不过，过，我大概还是知道一点的，小羽，应该是往这边走。”
那条小巷贯穿东西，黑暗中方向已经变得不是那么重要，顾羽被唐和牵引着向前走，心底隐隐地想起来，这个方向并不是唐河一开始要走的方向。
算了，可能是自己看错了，顾羽心想。
不知道走了多久，二人在迷宫般的没有尽头的道路里穿行，“哒哒”的脚步声清晰入耳，月光出奇得黯淡，就连眼前的东西都看不清了。
空气湿润而灼热，偶尔出现一两家的灯火在黑暗中闪动几下，气氛压抑的让人想要爆炸。
他们谁都没开口，就这么静静地往前走着，顾羽的注意力全放在周围的动静上了，可唐和却不是。
黑暗中，他的手不自知地箍紧顾羽的，那种熟悉湿润的气息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唐和最不愿意想起的那扇记忆之门。
他骗了顾羽。
他怎么会记不得这儿呢？
明明每一块石板，每一条小巷，每一处藏身之所，甚至是地上的污垢，都是他不能再熟悉的老熟人了。
就像婴儿生来就知道吃/奶，雏鸟不用人教就会飞翔，他一走到这里，就知道该怎么往那间瓦房走。
他的脑袋曾经无数次地磕在石板上，被酒鬼唐均那双肮脏的大手一次又一次地摁倒在地，不得动弹。
对，就是这种味道。
当脑袋与石板严丝合缝的时候，那股属于这里的难闻味道就会死命地往他的鼻腔里钻。
唐均下手并不轻，有时候几乎都要把唐和打死了，可老天爷就像是故意吊着唐和的命似的，怎么打也打不死。ぷ99.
唐均夫妇就像是有变/态的虐待欲一样，他们喜欢看唐和露出那种疼痛的表情，那种对他们言听计从的奴隶姿态，他们甚至不让唐和和邻居说话，以至于唐和都五岁了，还不会说话。
唐和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子——怎么会有人舍得寒冬腊月也不给孩子穿一件衣服，让他光着身子出去挨家挨户的乞/讨要/饭，只是为了欣赏他的痛苦表情呢？
——后来事实果真如此。
他真的不是唐均的亲生儿子，只是被捡来的弃儿而已，所以可以随意欺凌，有了亲生孩子，不想要他的时候就丢掉好了。
“......手握疼我了，松一点。”
顾羽注意到唐和的表情不对劲，他似乎被什么魇住了，身子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从前喜欢“叭叭叭”个不停的嘴紧紧合着，顾羽以为他是被这儿的气氛吓着了，于是开口问道：“喂，唐和你是不是害怕了？”
冰冷磁性的声音穿越那些痛苦的回忆，让唐和从恐惧和惶惶中惊醒过来。
他已经十一岁了，不再是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稚童，也不再是没有人爱，没有人保护的小结巴。
......他的身边有了顾羽，会无条件保护他的顾羽。
顾羽面无表情地向前行进着，似乎压根没注意到他的情况，可唐和就是能从那层拒人千里之外的表象中，读出他柔软温暖的内心。
唐和不愿意让顾羽知道自己从前的经历，他摇摇头，刚想说话，就听见顾羽僵硬地说：“怕的话，就靠近我一些。”
有力的臂膀把他向顾羽揽近了一些，唐和撞上顾羽柔软的腹部，那种令人心安的甜甜的奶香味就那么不吝啬地漫进唐和的鼻子里。
他将自己的脸轻轻贴在顾羽的衣服上，贪婪地吸吮着顾羽身上的香气：“小羽，有你在，我就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若是顾羽这时候低头，就能看见唐和的脸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恐惧，或者泪花。
而是一种怪异的坚韧，一种狂热的崇拜，一种至死不渝的钟情。
那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
“啊——”
之后二人没走几步，就听见妇人的一声尖叫戛然而止在黑夜中，诡吊极了。
就好像被人突然用布塞住了喉咙，后面的叫声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边！”
顾羽辨别出声音的来源，他抱起唐和，像是有直觉指引一样，在黑暗中畅行无阻，若是常人，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肯定要撞墙。
唐和将下巴放在顾羽的肩膀上，露出一个相当隐秘的微笑。
看来他们一家应该都已经死了吧。
顾羽抱着拖油瓶跑到声音的源头，他嗙的一脚踹开房门，正趴在尸体上大口嚼着死人心肝的巨兽映入眼帘。
我的小乖乖——这至少是五百个顾猫猫那么大啊！
顾羽将唐和一扔，就要拔剑，结果那只大老虎听到动静抬起头，憨批的大脑袋满是疑惑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小猫猫，他嘴边上一圈毛沾着血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滴。
“哇呜汪汪汪！”
你好啊小猫~
一条硕大的牛尾巴开心得在大老虎的身后伸出来，晃来晃去。
文盲，一群文盲，这清水镇没一个人读过山海经吗？真文盲顾羽心里唾弃这那些人。
那么大条牛尾巴，也能认成老虎。
这不是虎妖，是彘。
那憨批甚至还叼着肉歪头对顾羽卖萌，似乎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