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厌观

饶是下了药,青帝长生真气冲撞之下,这颗元窍依然没有要打开的意思,只颤动得剧烈几分。

好在药劲另有一重功效,就是冲击元窍后的真气不会再莫名消散。

方休将真气运转一个周天,鼓足气劲,再度撞去。

窍穴颤抖更甚,却依旧扭扭捏捏,不肯分开。

就这般僵持大半夜。

在方休的持久不懈冲击下,终于。

啪。

这颗元窍再忍受不住,被真气冲破阻挠,一股一股灌入其中。

方休只觉着浑身一颤,一阵异样的酥麻感从每一根骨缝中窜起。

随即,这颗元窍中涌现出惊人磅礴的气息,倒灌经脉,只两三个呼吸,便充满经脉,将来自法币化用的真气尽数排斥。

犹未停止,更多气息涌出元窍,一点点将盈满的经脉撑开。

……

天明前,方休将赤帝卫收回赤帝御令中,赶回青石观。

先天元窍极难开辟,但开辟后的收益也是极高,方休花小半个晚上才尽数消化。

经脉更加粗壮不谈,血肉似乎也隐隐升华,不似原本粗鄙。

一夜一元窍,若是能够持续,不过月余时间,方休便可成就真人。

只可惜……先天元窍丹不缺,做修行助力的真气法币却已经用完。

为今之计。

抄抄抄。

方休扎进书楼。

午后,屋外吹进一阵风声,又有脚步落地。

方休猜到是张岭到来,但没有唤自己,也就当没发现。

不多时,青石观外有车马动静。

他照例装没听见,直到张岭出门迎到来客,院前响起人声,才从书楼出来。

“……西宛山散修张岭,迁调良乡山,住持青石观……张道长,恭喜。”

赵大人果然有手段,只一天,就把张岭的观主之位安排妥当。

青石观前,送来任命文书的是个女官吏,年岁不大,朝气蓬勃。

此间大明,并不禁女子读书为官,只是难免要辛苦些。

“有劳大人。”

张岭含着笑意,接过文书与印信,不动声色地递上一个小布袋,沉甸甸。

女官吏却未收,看见方休走近,问道:“这位可是方休方道长?”

“我是方休……什么方道长?”

方休眉头一皱,隐隐觉着不妙。

“方道长,我乃是奉选司的听传,还请方道长领受任命。”

女官吏笑着行礼,又打开一份文书念道:“良乡山青石观李溪,佑护地方,素有功绩,此次围剿妖人……计功论赏,泽披后人。今西宛山无厌观空置,由李溪爱徒方休,迁调西宛山住持该观。”

迁调西宛山,住持无厌观?

方休听得一愣一愣。

良乡山并非一座山,而是都供府在良乡县的下属衙门,总领一县的寺庙丛林。

这是之前听李溪随口提到过的编制。

良乡县在燕京城外,西宛县却是燕京城以中轴正阳街分隔的两县之一。

这是方休原本就知的地理常识。

换言之。

方休莫名其妙地,被调到燕京城里一座无人道观做住持?

“师侄,恭喜。”

旁边张岭笑容可掬。

住持一座道观,定然是个好差事,但看张岭这笑意,方休又觉着肯定哪里有鬼。

女官吏递过文书与无厌观的印信,方休一接过手,便隐隐感觉这印信与自己的奉籍令牌有所勾连。

“方道长,那我们便上路吧?”

女官吏侧身,示意方休登上马车。

“我……”

方休有些摸不着头脑。

“师侄,大人在等着,你还磨蹭什么?”

张岭催一声。

方休犹豫片刻,终究上车。

马车哒哒哒上路。

“无人的道观,总能安安心心抄书吧?”

只要能抄书便不怕。

古人云,大隐隐于市,自己便做个隐居京城的抄书匠,慢慢抄书慢慢攒钱……

马车上,方休安下心来。

对面坐着的女官吏正闭目养神,方休思虑一阵,开口问道:“大人,这道观无主,是前任住持过世,还是失踪了?”

可千万别画风一转,变成灵异。

“那自然是死了。”

女官吏睁开眼,轻轻一笑:“要是失踪,奉部肯定不答应,会下令都供府穷搜天下都把他找出来,擅离职守是死罪。”

方休啧一声,有些郁闷。

他刚还设想过,等攒够钱就浪迹天涯去。

“前任观主,前天夜里刚死。”

“前天夜里刚死?”

方休心中一动,不由得头皮发紧,脱口道:“妖人!”

“不错。”

女官吏点点头。

那这画风又不对了。

自己一去无厌观,肯定就会遇上妖人残魂,逼自己吞下邪门奇毒。自己只能忍辱负重,为妖人效命为非作歹同时,挤出时间抄书,攒个百八十块再……

“你放心,奉部行事,自然是斩草除根,那妖人已死,无厌观也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什么隐患。”

女官吏见方休脸色不好,安慰道:“那妖人虽然有些来历,但他死在京师都供司手里,即便有亲朋故旧要来寻仇,也不敢在燕京闹事……敢在燕京闹事的,肯定也不会跟你一个全无相干的小辈计较。”

还有寻仇的?

方休更是头疼,苦恼道:“我一个抄书匠,怎么会让我来无厌观?”

“你不知道?”

“请大人指点。”

方休见女官吏好说话,赶紧拱手请教。

“看来你真是个抄书匠,对这里面门路全不清楚。”

女官吏清清嗓子,缓缓道:“天下修行人,皆归都供府管辖,由奉部调遣。”

方休点点头。

这意思大概就是都供府是手握兵力的军队,而奉部是指挥部,都供府要听奉部命令行事。

“修行之人本来便不服管教,尤其不服儒门之人。再则奉部尚书是正二品,与都供府三都五府中的五位府令相当,但三都皆是一品,要压奉部一头。”

哦,又涉及到派别。

“但奉部毕竟管着都供府的升调,自然也就有人愿意听令奉部,换取仕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吃饭嘛,不寒碜。

“而在奉部,向来只有一条准则,就是谁能叫都供府令出惟行,谁就能高升。”

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

“两种人一拍即合。”

女官吏一拍手掌,指着方休道:“就像你师父跟赵关城。”

“赵关城……赵大人?你还知道李溪道长跟赵大人的事?”

方休睁大眼睛。

“这有什么,每个奉部官员,都有交好的都供府之人,否则上官命令下来,你却指挥不动人手,怎么交差?”

女官吏嗤一声,不以为意。

“都供府敢抗命?”

“闭关修行无法出门,祭炼法宝不能中断,云游四海还未回家……未必都如此直白,但听调不听宣,算抗命吗?”

“原来如此。”

方休听明白奉部跟都供府的潜规则,稍一思索,立时醒悟过来自己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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