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怪胎

“叫舅——娘。”

正是晚饭时间。

胡小桑给方垣喂进一口肉米糊,便轻声拉着长调,教他喊人。

奈何这屁孩只顾鼓着嘴巴吃东西,咽下去又把嘴一张,等下一口,根本没有开口喊人的意思。

胡小桑也不气馁,又喂一口:“叫舅——”

吱嘎。

书楼门打开,方休从中走出。

“舅——父。”

胡小桑极是干脆地改口。

方休哪会不知道她这点小心机,也只当作好玩,从来未曾理会。

“有贵客,你们退避。”

方休挥挥手。

“贵客?”

两个越女剑派弟子闻言,不由纳闷。

待胡小桑姐妹一手端着碗筷,一手夹着胖娃娃回去厢房,方休又让燕青去开门时。

她们才耳朵一动,察觉到门前动静。

“是渊王!”

两个越女弟子互视一眼,皆在心中暗暗惊叹,方观主好敏锐的神识!

“本王朱苍隶。”

渊王迈入院中,朝方休自报来历,拱手示礼:“此番进京,还要多谢方观主为小女提供落脚之处,一定奉上香火。”

方休不亢不卑回个礼。

他没学过望气术,也看不出渊王是否有帝王气。

但看他举手抬足的气势,倒着实有几分帝王相。

“贫僧玉蝉子,见过方观主。”

“国师?”

方休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名衔还在天师之上的佛门国师,不由多打量几眼,才回礼示意。

玉蝉子笑容满面,又双手合十,恭恭敬敬朝方休多行一个礼,道:“一直无缘拜会方观主,今日一见,正好一谢方观主赐我佛门真经之恩。”

这两年悟真时不时要来一趟,催促方休南下洛阳,到白马寺做客。

方休还未炼成金丹,如何敢去佛门最高宝刹?

一次又一次推脱,直到方休实在受不住烦,索性将原版《非人经》交出去。

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客套完,越女弟子也已经将小美人请出来。

“父王。”

小殿下面无表情。

朱苍隶也对这个女儿没有太多表情,只朝玉蝉子道:“国师,这便是小女。”

“见过小殿下。”

玉蝉子先行礼,才上上下下打量小美人。

眼神里倒没有半点美色,仿佛只是在观摩一件法宝,一处景点。

一会儿,他才点着头道:“三七山的手段,果然不愧是天下炼丹第一。”

渊王轻轻一笑,忽而又眉头一皱,道:“朱女,还不给国师行礼?”

小美人置若罔闻,毫无反应。

渊王眉头一拧,喝道:“朱女!”

眼看渊王已经动怒,两个越女弟子忙跪倒在地。

小美人身子一晃,咬着嘴唇道:“父王,我……不跟男子说话。”

方休心中咦一声,暗道:“还真是厌男症?”

“谁允许你如此胡闹?”

渊王眼神发怒,瞪着自己女儿道:“往常我不多管你,国师当前,你也敢无礼?”

小美人死死咬着嘴,不发一言。

“好,连本王也管不住你了!”

朱苍隶怒极反笑,大步迈来,伸手就要抽去一个巴掌。

“渊王且慢。”

方休忽而一伸手,催出一缕灵锁真气缚住渊王手臂。

渊王也已是真气九转的大宗师,只这一缕真气根本拦不住,但方休一出手,他便停下动作,有些讶异地转过头来,面露疑惑。

“我无厌观不是渊王府。”

方休神情平淡,漫不经心道:“渊王若要教训孩子,不妨等回家再说。”

“渊王不必如此,若小殿下有难言之隐,渊王这不是让贫僧徒增罪过?”

玉蝉子也插话打个圆场。

渊王这才放下手臂,朝朱女瞪去一眼。

朱女身子一颤,别过头去。

“既然见过小殿下,贫僧便先告退。”

玉蝉子又行一个礼,留下一句别有意味的话:“等渊王下次进京再会。”

渊王亲自送他。

两人都未多说什么,但佛门的态度已经显而易见。

或许佛门对渊王谋求皇位一事也并无什么态度,可玉蝉子同时也代表着半个都供府,已能影响朝政。

“有劳方观主,我明日再来拜会。”

渊王也不久留,跟方休告辞,一并带走两个越女剑派弟子,只留下朱女一人。

人走光,小美人才发出一声楚楚可怜的啜泣。

嘶——

这可难办。

方休有些头疼,思量一会儿,让燕青先把她的晚饭端来。

燕青还记着三丈之内不能容男子存身的规矩,也只能端来的面摆在院中石桌上,又退到院边去。

“小殿下,不妨先吃饭吧?”

方休试着劝一句。

小美人望他一眼,也不说话,便行到石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慢慢吃面。

方休摇摇头,正要回去抄书。

“我叫朱女。”

小美人忽而开口,秀脸垂在面碗上,也不抬头,只自顾自说道:“我出世听到父王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为何是个女儿’,我听父王说过最多的话也是‘为何是个女儿’。”

方休听着,没应声。

元景玉胎以他的精血孕育出宁采臣。

宁采臣只是一个化名,这个名字代表的是斩我法剑斩出来的一个方休,而非元景玉胎本身。

元景玉胎只是方休的一具肉身,空空荡荡,并无魂魄的肉身。

而朱女,却确确实实是朱女。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三七山催化的玄景玉胎,能孕育出三魂七魄齐全,真正一个人来。

还是女子身。

“我知道他想要个儿子,可我难道是自己想生作女儿身的?

朱女咬着牙道。

方休迟疑片刻,问道:“小殿下可知,你是什么来历?”

“我知道,我不是人。”

朱女凄惨一笑,道:“是三七山的真传,以我父王与母亲的精血,用宝物蕴养而出的怪胎。”

“小殿下何出此言?”

方休摇摇头,道:“我观小殿下天赋灵根,筋骨宛若天造神秀,无论行文论武,皆是万中无一的绝顶资质,罕有人能及,怎么能说是怪胎?”

“你没骗我?”

朱女一愣,道:“可我父王说,我只是一件摆设。唯一的用处,是昭告世人,他并非没有子嗣。”

“料想渊王府再是富裕,也不至于到这程度。”

方休哈哈一笑,道:“小殿下若不相信,不妨去寻一些修行之法,是否一学便会,是否一日千里,一试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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