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路瑶分派了流云和茉莉在服侍路氏,一早流云就把明月所讲昨晚的情形,添油加醋的向路夫人汇报了一番。路氏一颗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女儿和女婿但能同房,不日之后感情自然而然就进益了。?

路氏让流云帮着稍稍梳洗了一番,就让茉莉去请路瑶过来。路氏担心女儿尚在赌气,一夜也不曾安睡。天一亮就想起来看视,自己却不方便过去,辗转反侧,叹息不止,正所谓谁解天下父母心。?

路瑶半夜受了凉气,第二天就有些风寒的症状。她也不加在意,倒想着好好发场热,排一排毒。这一年多说来也怪,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就连冬天也过得平平安安。要知道在前世,一入冬,她必定第一个染上感冒,最后一个才好,哪场流感都躲不过去。头脑昏昏的爬起来,却遍瞧不见竹远踪影。不在屋里,难道他不打算深居简出了??

竹远此刻无处可去,正在院子里佯装散步。因思量着难和路瑶醒来时缱绻相对,早逃出门外。说实话单想一想就足以让他脸红心跳,于是众丫鬟仆人破天荒的见到了大少爷晨光中漫步的景象。?

茉莉走至前院时,正见五枝和青青两个小丫头子拿着扫帚洒扫着院子。两个孩子脸上布满可疑的红晕,机械的挥动扫把,那扫帚如蛇形一般,地却没见干净一分。茉莉不解,忍不住啐道:“臭丫头**呢,这秋风一过,枯叶遍地,你们拿着扫帚当自己绣花不曾?”?

正巧阿蒙走来,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悄悄指了指院子的东南方向--桂花树下,翩翩少年一身白衣,正手捧书卷,细细诵读。茉莉这才回过味儿来--敢情两丫头发花痴呢。因自己有事在身,又兼也想一睹大少爷天颜,索性光明正大的走到大少爷跟前请安。?

“大少爷好,亲家夫人让过来请少奶奶,少奶奶可起来了?”茉莉低眉敛目,正色问道。?

竹远也正想着去看看路瑶,于是答道:“你略等一等,我过去看看。”?

这下子茉莉憋不住了,想笑又不敢笑,心道:“蔷薇昨个儿说看见大少爷成亲之后不同以往,我还?

不信。今见大少爷居然对大少奶奶这般周到体贴,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路瑶在屋里已经听见竹远和茉莉的对话,在门内说道:“茉莉,你进来。”待小丫头进来,路瑶?

已感头晕目眩,强撑着的说道:“娘亲她睡的可好?”?

茉莉昨个儿在正房外间上夜,于是斟酌回道:“昨夜老夫人睡的尚好,夜里并未起来。只是醒的甚早,奴婢给添了一回茶水。”?

“恩,你去厨房吩咐做些清淡的粥食送到正房,我收拾一下就过去请安。”路瑶随便挽了下头发,懒懒的洗了面,擦了牙,即迈出房门。?

“凌波,你起来了。”竹远手持书卷,故作淡定道。却见路瑶脸色苍白,无精打采,遂也顾不得往日矜持,趋前来看视,“凌波脸色不好,身体不适?”?

“懒洋洋的,可能有点受凉了。”路瑶抚了抚额头道,“没什么大碍,你和我一起去跟娘亲请安?”竹远有些不放心,只好随着她去了正房。?

路氏见到路瑶和竹远一起过来,心下大为欣慰。细瞧女儿神情倦怠,还以为是小夫妻俩没个节制,虽是母女,也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又想着女儿女婿先来给自己请安,也觉不妥,于是拉过女儿叮嘱道:“瑶儿,今既打算在此常住,以后还是按婆家规矩来,早上还是先给亲家去请安才是正理。还有昨日来的匆忙,也没给各位夫人准备表礼,我那箱笼里还有几件首饰,少不得拿出来充充数。”?

“礼物什么的我自有准备,回头我亲自去谢礼就是了。娘亲不用担心,我那婆婆倒不重这些个虚礼。要不我接您来这,整日价还让你费些心思,不就是得不偿失了吗?”路瑶从昨日已看出娘亲处处谨慎,自己也有些个后悔,好似进了个重重阻碍的泥潭。又想着若为着娘亲以后在此安住,少不了曲意逢迎,巴结一番婆婆大人。?

“那你们就先去前院,昨日还有些包袱行李,我也得收拾一下。”路氏看着日头不早,怕前院夫人等的不耐,把女儿又赶出了门。?

路瑶心里闷闷地,加之着了凉,一时脚步虚浮起来,迈台阶的时候不由一个趔趄。多亏竹远眼疾手快快,及时在后面扶住。?

“凌波,还是不适吗?”竹远抬手想触摸一下路瑶额头,顿了顿,改用手指探了一下路瑶的腕内,“回去歇息,我给你熬碗药,喝了就会好了。”?

“没事,不差这一会儿,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前院。”路瑶心知自己不过感冒而已,却见竹远忧色漫延,不免有些感动。?

两人并肩而行,也没有带旁人。慢慢走至花园处,但见秋风萧瑟,林叶尽染,池塘里芙蓉悄然凋落?,正是秋色渐浓醉人时。?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路瑶想及旧时高中课本里极为应景的一段曲词,不由的念了出来。?

“这是谁的词作,如斯伤情。”竹远回忆所见词作,并无这样的句子。?

路瑶默默不语,心下笑道,可见还没有出来这位大师,“是我有感而发,竹远觉得怎样?”?

“美是极美,只是有些伤春悲秋之感。”竹远默默道。?

“人人都有所爱,世间最难之事也许就是和有情人的别离。”路瑶心道这个话题不好,转而催促竹远快快走去前院才是。?

不多时路瑶回到后院,和竹远一起简单在路氏房里用了些早饭。恍恍惚惚待到午后,竟发起热来。孟伯匆匆来了之后,不过轻描淡写的给路瑶诊了脉,然后吩咐人按方子取了药来。路氏自是对孟郎中谢了又谢,然后亲自把药熬上。那孟伯也无二话,伛偻着身子去前院回话去了。?

谁知路瑶捏鼻闭目喝了碗药下去之后,病症也未见一丝好转。倒越发的头重脚轻起来,干脆连床也下不来了。路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虽病无大小,也不好再惊动前院。仗着女儿平素身体结实,少不了先拧了凉帕子覆于路瑶脑门上。待取下来时,然却连帕子也捂热了。?

竹远胸中自有丘壑,无奈并无诊病的经验,盼孟伯药到病除,谁知是不是连孟伯也老眼昏花了,等了半天也不见好。自己取了那方子来看,不过是黄芪、白芍、当归、枸杞等补气养血之物,并无驱热发散的功效。眼下也不好责问孟伯,只好自己思量起来。忽然灵光一现,自己记起了一个方子。又翻箱倒柜的把方子所在的书找了出来,比对一番,正与记忆相符,连忙嘱咐了明月按方子再抓几幅药来。?

不多时,明月把药抓来,自去按大少爷的意思煎了两碗。?

路氏看着女儿高烧不退,心里如火燎一样。见竹远亲捧着一碗汤药过来,不由眼眶一热,宽慰道,“好孩子,这可使不得,不过些小毛病,哪能要你奉汤奉药的。快快交给我。”?

竹远有点脸红,忙把药放在窗前小几子上谦道,“竹远略通医术,这药我自作主张配的,让凌波起来喝。”说完稍稍往帐内看了一眼,只见路瑶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巴掌大的脸儿,她双眼紧闭,微蹙着眉,脸上透出发热的潮红。?

“瑶儿醒醒,再喝碗药。”路瑶被人摇晃着惊醒,迷糊睁开眼,待张口说话,声音却暗沉嘶哑,“我睡了多久了?”?

“晌午喝了药睡下,现在已是傍晚了。”路氏关切说道。?

“我不想喝,过会子发散发散就好了。”路瑶看着又挨到嘴边的苦汁,有气无力道。她厌恶透了这所谓的苦口良药,因那林婆婆的恶意笑容还清晰地晃在眼前。?

“怎么越大越长孩子气,这是竹远亲自给你配的药呢。”路氏忙说明竹远的一片心意,要知道有几家的丈夫能这般体贴入微。?

路瑶眼见竹远正立在床畔,勉强笑了笑道:“敢情我还有幸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就为了支持你悬壶济世的第一步罢,我也得一口喝了!”?

说着挣扎着坐起来,就着娘亲的手又把一碗药喝干,心叹道,“这娘俩长的没一分相似,熬得药却是一个模子里出产的--苦哇。”当下也没有力气再多说话,闭着眼卧倒在床,昏昏沉沉之间很快又迷了过去。?

至晚间路瑶烧热终于退了下去,人也清醒了过来。路氏此刻放下心来,自念了百遍菩萨保佑,又亲自守着喂了盏茶水。看着时候不早,路氏虽然挂心女儿,也不能在小夫妻房里多留。反复叮咛了路瑶几句,就要回上房歇息。路瑶心想自己病成这样,娘亲还要离去,这家真没法子待了。一径闷闷的躺着,思前想后,并暗暗筹划些将来之计--话说苏穆的秋后之礼也该捎信让他送来了。?

竹远吃毕晚饭,捡了本书正瞧着,实则真没瞧见去几个字。路氏一走,房里只剩两人相对。竹远但感空气浓稠凝重起来。?

路瑶睡了这半日,身上出了层薄汗,黏腻腻的着实难受,于是坐起来要换床薄点的被子。竹远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忙问道:“凌波,有何事?”?

“这被子恁的厚实,我想换床薄的来。”说着就要翻身下床。?

竹远扔了书,紧几步迈过来,抢先开了橱柜,一边翻出床红绫薄被,一边道:“你莫动弹,让我来就好。”原来这书房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坐卧之物都是齐备的。?

待竹远转身过来,正看见路瑶蹬了被子,双手支在床边,双腿垂下地面。娇柔无力的撑坐于床前,身上仅着一件素白亵衣。更要命的是某女并不知此刻一副病西施的模样,给眼前人造成多大的杀伤力。尚且瞪着一双盈盈欲滴的秋水眼眸,感激的看着竹远笑道,“夫君,你太好了”。?

竹远愣愣的瞧着她--这是凌波第一次露出这样的娇憨神态,他不由呆了,然反应过来以后,又迅疾的低下眉眼。把手中的薄被往床上一塞,也不看她,径直返回角落里去了。?

路瑶迷惑不解半天,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单衣交领松松的散开来,露出大片白腻肌肤,乌黑长发凌乱的缠绕在胸前……往日堪比城墙厚的脸孔也不由红了,顿了半晌方道,“夫君,我昨晚上已经吩咐明月收拾了客房出来,今晚上就委屈你再去将就一下了。”?

竹远心内正狂跳不已,声如蚊蚋般应了是。路瑶又把门外守着的明月叫进来,“小明月,客房准备的怎么样啦?”?

明月今天一直在担心少***病情,这会儿看她精神头回来了,欣喜道:“少奶奶,您好生休息就是了,这等小事,明月已经办好了。”?

“我就知道,交给你的事,没有不妥的。那你现在陪大少爷过去罢,我这个样子,晚上可能会扰了他休息。”路瑶亲切道,“过会儿再让蔷薇过来就完了。”?

明月忙到:“今晚上还是我在外间上夜罢,她年龄小,怕有照顾不周的,让她们来我也不放心。”?

言毕,明月引着竹远到了西边的客房,打开其中一间瞧去,倒也干净整洁,床榻俱已安置妥当。明月又从书房拿过了被褥铺盖,特意亲自料理一遍才算满意。?

当夜月色明媚,照着同样两个无法安睡的人儿。一个暗自嗟叹,一个辗转反侧,一个对月难眠,一个闻风轻愁。当然月亮知道他一个是为情所困,一个又为啥子,想是各位看官都猜得出来--某女子白天睡多了。?

头晚上路瑶破天荒的失眠了,精神不济之下,第二天又偷偷洗了回澡。结果一任性一豪放,这病又卷土重来,比头天还严重了几分。竟牵牵扯扯的一直挨到了中秋节,也未见大好。孟伯奉命看视几番,用了药以后也见些效果。只不过再无发烧,惟感全身乏力,手懒脚懒的不爱动弹。路瑶很久不曾体味躺在病床上的感觉,索性当休养生息了。每日不过躺在床上睡觉,或者和娘亲聊几句,再就是顺便支使支使竹远大少爷。?

因要准备过节,林府上下也是一番忙乱。路瑶因病将养,却乐得清闲。待精神好些,特地把阿蒙要了过来,手把手教她编织一些新鲜的玩意物事。?

阿蒙年龄虽不大,却也心灵手巧,在路瑶的稍事点拨下,很快就颇为上手。那小柳墩子,食篮子,收纳筐,手到擒来,做得有模有样。?

河童也来探望路瑶,正巧遇见阿蒙正跟路瑶学习编织手艺。他久未露面,一见之下,倒像是真正稳重不少。也不说话,只站在一边静静观赏了半日。临走时路瑶送河童一个阿蒙练手的竹凳,他却像得了个宝贝一样,小心翼翼的抱怀里拿走了。?

路氏见女儿已无大碍,就紧着回自己家里去过中秋节。路瑶先是不依,后来细想--往日一意孤行的恶果自己也渐渐尝出味儿来了,这林家毕竟不及自己家里,娘亲忍耐的太多了。只好派了人送路氏回去。又求了几百遍,路氏勉强同意让她十四那日去送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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