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回到办室, 裴绎坐在桌前,一件事便是给人力资源主管了个电话:
“马上给姜书娜出一份解雇通知。”
事情来得极其突然,几分钟后, 收到消息的姜书娜不敢信地强闯ceo办室, 站到裴绎面前问:
“为什么解雇我?”
其实早前几次裴绎已经不太喜欢这个女人,但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人情绪去影响她所在团队和项目的发展,毕竟姜书娜在专业上无可挑剔, 她手上正在帮司做的一款冒险类角『色』游戏进度已经过半。
但现在, 裴绎已经忍无可忍。
他看着姜书娜:“为什么解雇你你不清楚?”
姜书娜隐隐觉得许跟宣迪有关, 但又不那么肯定, 毕竟她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板直说吧, 我不清楚。”
“好。”裴绎靠在座椅上冷冷看着她, “你说,我什么时候跟你上过床。”
这语气不止是质问,已经带着几分隐怒。姜书娜微微一怵,强作镇定道:“我没说过这样的话,是谁告诉你的, 是宣迪吗?那她一定是误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告诉她,我们在伦敦那几天过得很开……难道不是吗,那天酒会后师兄们在你房间玩牌, 我在旁边看, 大家不是很开吗。”
如果眼前站着的不是个女人, 这般厚颜无耻, 裴绎可能早已动了手。
他忍住怒意垂下头,“出去。”
“大,我——”
“别让我说二次。”
“……”
姜书娜怎么都没想到, 只是一句话,宣迪就让自己丢了工作。
她木然地张了张唇,却解释不出什么话,面前是她魂牵梦萦了几年的男人,她追着他的脚步走了这么久,但现在,却因为另一个女人,毫不留情地将自己一脚踢开。
姜书娜不甘,但骨子里的骄傲又让她不愿乞求。
她转身,去人力资源办室领了自己的解雇书和赔偿金后,决然离开。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裴绎锁上办室的门,所有窗帘都关好。
暮『色』临近,室内地板被倒映出斑驳光影,裴绎安静地坐在办椅上,想着刚刚在咖啡馆关靓给他看的微信,以及,后来说的那些话。
“哎呀,你都跟他说什么了啊?”电玩城休息区,把手机接上电源的宣迪问关靓。
关靓几分钟前过来找宣迪,满不在乎道:“没说什么啊,就说你上学那会有喜欢周恺,每天偷看人家球,还给人家送水,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宣迪闭了闭嘴,“什么鬼,我哪有那么夸张,是一点爱慕而已。”
“不夸张点怎么让他吃醋?我这叫艺术加工,氛围先造起来,让他有紧迫感,而且我还问了他姜书娜的事,看裴绎当时的反应,那个小bitch应该是编的,不过这不重,我就是想他知道你被绿茶婊伤到了,你楚楚可怜,得让他怜惜你,疼你。”
宣迪听得瞠目结舌。
“都谁教你的这些?”
关靓望着她:“你以前的海后技能手册啊。”
“……”
宣迪无语抚额。
真命,这闺蜜是实实地继承了自己的衣钵。
“你这样说一半留一半,他真误会我跟周恺有什么好笑。”
顿了顿,宣迪又叹气,“而且万一他根没吃醋,不是更尴尬。”
关靓皱了皱眉:“怎么可能不吃醋?”
两人沉默了会,关靓又摆摆手:“管他呢,不说他了,你怎么样?情缓过来没有?”
宣迪pc互娱离开后就来到这家电玩城,让自己沉浸在各疯狂的游戏里很久,慢慢平复了情。
她低头笑了笑,“还好,就是一开始看到他的时候,已经忘了很久的那些画面突然又跳出来,的确难受了会。”
关靓这时承认道:“其实昨晚我在ktv就看到了他,当时不想你发现,没想到……你们还是遇了,只能说命中注定了。”
宣迪嗤了声,“我跟他能有什么命中注定,别恶我了。”
关靓开微信,“昨晚应该是那些同学给他回国接风,班级群里说明天还搞个聚会,这些人怎么那么『舔』他啊?”
“正常,就咱们当初那个学校,能出他这么一个留在日企业工作的高材,算难得了。”
宣迪在转入林昔所在的高中之前,和关靓都在云城三中读书,那是云城很普通的一家立学校,按区划分学,家庭条件,学习水平都层次不齐。
关靓犹豫了会小声道:“其实……昨晚有人私信我,问我你不去。”
宣迪转学后就退出了班级群,这些年的聚会她没参与过。
宣迪一盯着自己的手机怎么还没开机,嘴上随意回道:“我去干什么,嫌饭吃得太饱,去找吐吗。”
关靓被逗笑,“你去让他们洗洗眼啊,看看当初被他们嘲笑的那个胖妹现在有绝。”
宣迪没说话。
关靓自知可能玩笑开过了,马上说:“对不起迪迪,我只是——”
“没事,我就是忽然有些感触。”
感触曾经一想到那些黑暗的夜,那些嘶吼的争吵,满地『药』片,自己手背上一个又一个的针孔,像鬼魅一样笼罩了年的笑声就会发抖不止的自己。
如今竟然只是玩了一会游戏,便能沉静下来若无其事了。
因为,她里更地在想另一个人。
他让自己开始变得勇敢和充满希望。
宣迪轻轻往后仰了仰,不屑道:“我不需那群臭鱼烂虾里找什么洗眼的存在感。”
关靓竖起大拇指:“d姐果然是脱胎换骨,连觉悟都不一样了。”
“去你的。”
两姐妹嘻嘻哈哈地闹了会,等手机充到了10%的电量,宣迪拔下电源,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给裴绎回电话。
几声嘟音后,裴绎接了。
“喂。”
很低的声音。
“你找我啊?”宣迪明知故问。
“嗯,小杨说你走的时候情绪不太好,我电话问问。”
“噢……我没事,刚刚在电玩城,这边人信号不太好,没注意又没电了。”
“没事就好。”
对话突然冷场。
没人说话,没人先挂。
宣迪在等裴绎问周恺的事,按关靓那些夸张的描述,这男人没理由不关这件事吧?
可等了几秒,裴绎的确开了,问的却不是周恺。
“我已经把姜书娜解雇了。”
宣迪愣了下:“啊?”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人。”
宣迪其实原就没信姜书娜的话,只是那0.01%的几率让自己当时没理智而已。
她小声嘀咕道:“我知道,但电视上有演借酒浇愁、酒后『乱』『性』的戏码啊。”
裴绎无语几秒,平静道:“就算『乱』『性』不会『乱』错对象。”
“……”
这话说得宣迪莫名红了脸。
明明是在解释,怎么突然暧昧起来了。
她可不好意思顺着话去问裴绎想『乱』『性』的对象是谁。
只能咳了声,假扮正经:“明白了。”
又是几秒空白。
“所以你有什么跟我说的吗。”裴绎淡淡说。
宣迪知道裴绎在指周恺的事,解释道:“我知道靓靓找过你,但你别听她说的,她气氛组的你还不懂吗,夸张了。”
“夸张?”
“对啊,她说什么爱得死去活来,念念难忘,绝对没这回事。”
“那喜欢过呢。”
宣迪张了张嘴,一下子竟不知道怎么回。
半晌,她小翼翼承认道:“是曾经……喜欢过那么一点点。”
实事求是,少不更事的时候的确喜欢过那个人渣。
宣迪曾告诉过自己不再欺骗任何人,尤其是裴绎。
安静片刻——
“知道了。”
裴绎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又让宣迪不随便遣走王师傅后,挂了电话。
关靓凑上来:“怎么样,他吃醋了没有?”
宣迪一脸茫然还没回神,“没有啊,他语气连半点起伏都没有,好像在听我说明天吃什么一样平静。”
关靓捋了捋分析道:“可能裴绎是那比较理智的,毕竟这都少年前的事了,而且你说了,只是曾经喜欢过一点点,人家到底是首富家的二子,格局肯定比咱们大。”
“……”
关靓忙活了半天,裴绎竟然一点反应都没。
不过宣迪细细想,裴绎的确就是关靓说的那样,比较理智,做事干脆果决,处理姜书娜就看得出来。
他可能真不是那么小气的男人。
周恺回来这件事就这样,起初在宣迪里的确是风雨汹涌地来,但现在,却平静无声地走了。
电玩城回家时,宣迪已经完全不在意。吃过晚饭,她一边看剧熟悉台词,一边看关靓给自己发来的群内聊天截图。
大概便是那些同学如何跪『舔』周恺这位日企白领的嘴脸。
宣迪草草扫了几眼就没关注,再过两个月她就去试林昔这部新剧女配角『色』的配音,饰演女配的是今年刚因为一部古偶红起来的小花,如果能成功配好这个角『色』,一定是个出圈的好机会。
所以宣迪很重视,一有空就在钻研剧。
晚上九点的时候,关靓忽然又找到宣迪,告诉她:
“迪迪,刚刚有个想不到的人给我来电话,你猜是谁。”
宣迪:“猜不到。”
“黄师。”
“……”
“他们这次聚会还请了黄师,黄师刚刚给我电话问你的情况,说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想你,我哪敢说啊,随便搪塞了几句挂了。”
宣迪握着手机,里拧了下。
如果说自己在三中所有不愉快的回忆里唯一值得珍惜的,大概便是关靓和这位黄师。
“黄师不是早就退休回家了吗。”宣迪问。
“对啊,听说是有人特地开车接过来的,她一直问我你的情况,说如果能联系到你,就……”
……
结束和关靓的通话后,宣迪想了很久。
其实没有什么无法面对的,许时隔年去真正地面对一次,是真的放下。
这些年宣迪忽视过太身边人对自己的善意,不知道,已经过去四五年,当年那位慈爱的师依然在看不的地方记挂着自己。
宣迪不想辜负这份难得的情谊。
她终答应关靓去参加聚会,只是:
“我看看黄师就行,你不用刻意说是我。”
二天,为周恺设置的聚会在云城某高档星级餐厅举行。
再过几天就是平安夜圣诞节了,商店里贴满了装饰,街上的节日气氛很浓。
宣迪开着车准时来到聚餐地点,又叮嘱一旁的王师傅:“我在这吃个饭,你先回家吧,待会还不知道吃到几点,就别等我了。”
王师傅犹豫道:“可二少爷说了只你开车我就得陪着。”
“我不告诉他不就行了,放吧,待会我有朋友一起。”
“……”
王师傅工人,说不过宣迪,下车后只好实跟裴绎报告。
“二少爷,小姐又赶我走了。”
裴绎还在司加班,皱眉问:“她去了哪。”
“好像是参加什么高中同学聚会,我不太清楚,不过就在您和大子常去的那家餐厅。”
安静几秒,“知道了,你下班。”
挂了电话,裴绎深深呼了气。
高中聚会……
应该会到那个男人吧。
就算裴绎再克制,这几天辗转反侧的不安和烦躁都无法再自欺欺人。
原来关靓说得没错。
当宣迪曾经真实喜欢过的人出现,那些网络上的虚无角『色』就像一个个轻飘飘的笑话,都不用自己去释怀,所有的纠结和矛盾都悄然消失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裴绎在每天的自我审视里逐渐发现。
他比想象中还在乎。
这次聚会讲明可以带家属,宣迪以关靓朋友的身份出席,倒没惹来怀疑。
尽管她没有做特别的扮,但面后那些同学还是说:
“关靓你这姐妹好漂亮啊,是明星吗,不给大家介绍介绍?”
“对啊,小姐姐做哪行,有对象了吗,没有的话咱们现场拉一个线,就成家属了呗?”
“哈哈哈哈对对,周恺还单着呢,咱们班牛『逼』的了,月薪都是五万,标准的黄金单身汉啊!”
玩笑开到这里,有人起哄让周恺给宣迪敬一杯酒。
周恺承了这份情,倒上酒站起来,“不知道美女赏不赏面喝一杯。”
宣迪看着眼前这张十六岁时曾真诚而单纯信任过的脸,平而论,现在再看,他依然会动少女芳。只是于宣迪而言,那些曾经有过的悸动早就随着他撕下伪善面具的那刻起消失殆尽,如今只剩厌恶与嫌弃。
周恺绅士般微弯着腰,酒杯递到眼前,等着宣迪回应。
他眼里写满了自信。
可宣迪笑笑,却伸手倒扣了自己的酒杯。
她甚至都懒得跟他说什么,只用一个动作就发了他。
关靓这时讽刺道:“行了吧周恺,我朋友有主,少在这献殷勤。”
周恺脸上没挂住面子,场面尴尬了几秒,还好有其他同学把这杯酒接了过去,“来来来,我们喝。”
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之后一群人边吃边聊起了天。
同学聚会少不了攀比,有人说自己刚刚凑齐首付买了百平大房,有人说自己刚提了一辆二十万的车,比来比去,周恺的月薪五万的确被映衬得光鲜体面,是独一无二的佼佼者了。
“对了,你们谁有郑迪的消息?”有人忽然问。
关靓不自然地换了个坐姿。
“没有,她转学后就没消息了,不过我听说她爸妈离婚后,她跟她妈改姓了宣,现在应该叫宣迪。”
“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那副『药』吃了傻傻胖胖的样子。”
“说起来。”一个男人拍了拍周恺,调侃的语气:“你当时可是把人家郑迪玩得不轻啊。”
坐在主位的黄师蓦地板下脸:“你们几个还有脸说,欺负一个病的姑娘,人家有可能因为你们落下一辈子的阴影,现在还好意思提!”
周恺点头,给黄师满上一杯,“黄师,那都是年纪小不懂事,不是故意的。”
“是啊是啊,”几个男人附和道,“十来岁懂什么啊,都是玩笑,她今天又不在,是在的话我们给她道个歉嘛。”
关靓咬着吸管,悄悄用余光去瞥宣迪。
宣迪面无表情地坐着,唇角似乎勾过一点笑意,但稍瞬即逝,看不清楚。
眼看饭吃得差不了,班长叫来服务员,“买单。”
大家都自觉拿出手机,“除了黄师,群里按人头aa结账哈。”
服务员印出账单,班长正先付,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匆匆走进来,“等会,这个包厢的账已经结了。”
班长一愣,“结了?谁啊?”
经理说:“刚刚裴家二子来电话说有朋友在包厢,今晚各位的消费都记在他们家的年账单上,希望各位用餐愉快。”
宣迪头皮一麻:“……?”
关靓转身看向宣迪,两人眼里交换着诧异的眼神。
关靓用嘴型虚着声问:“你叫他付的?”
宣迪更茫然:“没啊!”
班长这时还莫名其妙,“哪位裴家二子?你们谁认识?太给面子了吧这!”
周恺起初还不敢信,但当看到所有同学都一副不认识的寒酸样,隐隐确定了几分。
他缓缓站起来笑道:“可能是裴二子知道我在这,太客气了,回头我得跟他好好道个谢。”
大家惊呆了,纷纷围着他:
“牛『逼』啊周恺!”
“你小子回国就这么人脉,改天是不是得给兄弟们介绍介绍?”
“先别岔,是哪位裴二子啊?”
周恺被各夸赞虚荣包裹着,加上喝了点酒,人飘飘然起来。
“我们司这次合作的对象,一家游戏司的板,昨天我们开过会,我给他做的翻译。”
众人不明觉厉:“哦……”
“但这不是厉害的,这位二子是云城首富裴家的二少爷,首富裴家你们知道吗?”
一帮人有的摇头,有的点头,毕竟都是底层普通百姓,就算听说过不是特别了解。
周恺颇有几分已经站在上流圈的吻:“君卓地产知道吧?市中高的那几栋商业中都是裴家的,远了不说,就去年,君卓地产在全国的年销售额你们是少吗?”
有人试探:“十个亿?”
周恺用一没过世面的语气笑了出来,“是八千亿。”
“嘶——”众人纷纷吸冷气。
“这位裴二子开游戏司估计是玩票,我们司这次跟他谈的合同都是上亿的,现在还没拿下。”
周恺旁边的同学拍他肩膀:“人家都帮你买单了,说明很给你面子啊!恺哥,以后跟你混了哦!”
“……”
关靓的脚趾已经抠出了十个餐厅都不止。
她尴尬症犯得厉害,好几次想站出来说点什么让这帮睿智们清醒一点,但看宣迪没半点动静,便忍了下来。
这边一群人还在围着周恺吹彩虹屁,包厢门忽然开,经理毕恭毕敬引进来一个年轻男人。
“裴子,就是这里。”
宣迪闻言回头,“……”
裴绎一袭深『色』风衣走进来,修长的身形与衣着几乎搭配得天衣无缝,带着一点压迫感,左耳的耳饰若隐若现,低调又锋芒,不知是不是刚室外进来,身上莫名沾着一点疏离的冷气。
还没等宣迪反应,周恺已经起身走过去伸出手,“裴子您太客气了,我们就是一群同学聚聚会,没想到您这样客气!”
裴绎虽然关靓那知道宣迪曾经喜欢过的男人回来了,但并不知道是谁。
但眼下,他迅速认出面前这个男人是昨天日方的翻译。
结合宣迪昨天下午在司突然情绪不对的离开……
裴绎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垂眸看着周恺递过来的手,一个反应竟然是:
这只手是不是牵过宣迪。
半晌,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淡淡道:“我好像不认识你。”
“?”
周恺笑容缓缓消失,尴尬须臾收回手,但到底是过各场面的翻译,灵活的反应能力让他马上管理好表情,又挤出几分笑:
“那您来这是……”
“我过来接宣迪。”裴绎冷冷回完朝宣迪走过去。
大家却集体怔住,以为听错似的面面觑,“……谁?宣……宣迪?”
裴绎却懒得再说一遍,高挑身影直接绕过众人走到宣迪身边,看着她。
几秒后,朝她伸出自己的手,低而苏的声音问:
“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