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冯初回到了司礼监的位置，众人十分惊讶。
底下有人小声议论:“冯公公不是去太后身边伺候了么？怎么又重司礼监了？”
站在他一旁的同僚立即小声提醒了句:“冯公公是太后心腹，在哪都一样。我等还是不要多嘴多舌了。”
谁都不敢置喙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怎么又回司礼监了。
因为他们知道，非议太后不会有什么事；但当着冯阎王的面儿质问太后，会死。
以为早朝时没什么重要的事，只需汪烛将六部九卿报上来的琐事一一批复，师父话不多，大多时候由汪烛代劳。
却见户部尚书徐英将折子呈上来，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微臣要弹劾一人。”
“何人？还请徐大人明示。”汪烛十分客气。
“摄政王。”徐英的话音刚落，李眉妩本在珠帘后打着瞌睡，这会儿一个激灵被惊醒了。
这帮人真是让她一刻也不得安生。
“徐大人慢慢说。”汪烛有的是耐心听。
朱瑞突然被点名，显然有些意外。自从伤愈之后，他便随朝臣一同立于一侧。此刻听着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在心底思量徐英找自己麻烦的缘由。
按理说徐大人是徐阁老的儿子，本应继承父亲刚正不阿的品质。难不成是他被哪个奸人收买了，还是听信了什么谣言？
他身正不怕影子斜，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微臣听闻礼部正商议秀女大选之事，只不过不是为皇上大选，而是给摄政王秀女大选。”
话一出口，众人哗然。
徐英:“敢问礼部尚书满大人，这事是你提出来的，还是摄政王提出来的？”
朱瑞的岳父——工部尚书海儒也有些措手不及，他知道摄政王难忘发妻颜氏，可他女儿自从嫁入摄政王府以来，莫说封王妃，连个名分都没有。白白跟了他，毁了女儿家的清白。
若没有自己这个尚书亲爹罩着，只怕女儿过得连下人都不如。
看在太后指婚的面子上，他忍了。没想到摄政王竟然要秀女大选，这到底是什么再生陈世美。
徐英又追问了一句，“这于礼不合吧？”
汪烛未表现出太过惊讶，看向礼部尚书满阶，“满大人，可有此事？”
满阶微微颔首，“确有此事。但并非微臣献媚讨好自作主张，实则是摄政王授意。”
李眉妩本就没睡醒，这会儿愈发模糊。遥想那日满阶进宫，不是说已经想出来万全之策了么？
怎会在朝堂上闹这样一出，让太后、皇上、摄政王所有人难堪？
她舍不得怪瑞儿，知道他年龄小、不定性，一时任性赌气，做事思虑不周。只恨满阶一把年纪了，忝居高位，这般无能不说。还不及时回禀，偏要闹的今天无法收场。
若是他无能，想不出锦囊妙计，也不必硬撑。及早与自己知晓，她也可以跟着一起想对策。
如今在朝堂之上闹开了，哪还有回旋的余地？
朱瑞往前走了一步，没有去看母后，而是指着满阶的鼻子，“血口喷人！本王几时说过要秀女大选？”
朱瑞算是看明白了，这是有人要联起手来把自己往死里坑。他怀疑是冯初，但他不敢确定。
就算是冯初，朝廷这帮清流为何站队如此迅速？哪怕冯公公不在司礼监，他们也要为个太监鞍前马后。
随后又点了点徐英和汪烛:“狼狈为奸！”
朱瑞的心里有不详的预感，只怪自己后知后觉，沉浸在母后对自己的冷漠里，没有及早防范。他一个官场幼狐狸，拿什么跟冯初这个官场老狐狸斗？
汪烛知道事情发酵的差不多了，师父可舍不得让太后伤脑筋，便和了稀泥，准备秋后算账:
“想来徐大人跟奴才一样，听闻此事，难免震惊。而徐大人像从前的徐阁老一般，刚正不阿，眼睛里不容沙子，便将此事捅破。
奴才愚见，这事捅破了是好事，不然真到摄政王秀女大选那天，皇上颜面何存？”
乱花渐欲迷人眼，一面是自己信任的冯初，一面是瑞王，李眉妩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该相信谁。
满阶扶持两朝君主，一直忠心不二。瑞儿对皇位一直虎视眈眈，又在把持朝政，想必年龄小做事欠考虑，一时冲动后发觉事态严重自己无力承担，矢口否认也能够理解。
但一番挣扎，最后她还是选择相信冯初。从少女情窦初开，到现在做了娘亲，她对冯初始终满怀赤诚爱意。她愿意选择相信冯初。
只要冯初有定论，她不需要自己的判断。那个男人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神明，给她依赖和指引，这就够了。
而且她跟冯初分分合合，吵过太多次，她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祥和。她不想再跟他起争执了，伤身又伤心。
汪烛见太后未表态，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既然满大人说摄政王下旨秀女大选，摄政王说没有。
还烦劳各位大人耐心等候，司礼监和内阁会查明此事。不让摄政王背负骂名，也不让满大人蒙冤。
即便其中有误会，司礼监和内阁也一定会查清楚，给诸位大人一个交代。”
李眉妩原本想将此事搪塞过去，不管瑞儿有没有想举办秀女大选，如今他悬崖勒马，及时止损就够了。何必不依不饶？
但汪烛既然这般说了，她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汪烛在司礼监根基尚浅，正是培养他决断和威严的时候，不然将来怎么辅佐幼帝亲政？皇权和司礼监始终绑在一起，李眉妩出于多方面考虑，最后还是选择了缄默。
冯初始终隔岸观火，目光淡淡从朱瑞的脸上扫过，朱瑞便知道自己输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海儒不管有没有发现端倪，都得替这个女婿考虑。毕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在这个世道，偏巧摄政王可以欺负他女儿，她女儿却辜负不了他。
女儿自从嫁给摄政王，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海儒若这会儿因为愤怒，借机将女婿踩到土里，享受报复的快感。到时候女婿丢官罢职，女儿能得什么好处？
就能过得很好吗？还是能随了女儿的心愿？只怕岳父坑死了女婿，女儿没觉得爹爹替自己报仇，还会怨恨爹爹不出手拉一把。
海儒怕摄政王真一时冲动做这荒唐事，不愿让大家继续妄议摄政王，随即站出来打了个岔，想将此事搪塞过去:
“微臣还有一事要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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