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4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薛太嫔被岁月的齿轮碾碎成齑粉,由于冯初的放权,就此事谴责瑞王爷的更少了。

大多数当做不知道,三缄其口、各司其职。

朱喜嫁到尚书府,没有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她也丝毫不觉得委屈。

秉烛夜谈,她放下公主的娇矜身段,为他洗手呈上羹汤。

郑大人一直担心女儿,连续数日情绪低落,也没什么好心情。

抬眸去瞧她时,没来由的皱了皱眉:

“你说你这又是何必。”

何必陪着他恪守清贫,寂寥的走完余生。

“老师怪我么?”怪她自作主张,怪她求太后下懿旨逼婚。

她知道这些话如果今日不说,留下这个误会,以后两个人之间的隔膜会不断加深。

她不想要相敬如宾的有名无实,她想堂堂正正做他的续弦。

“我只是不明白。”他可以在自己掌管的地域游刃有余,对女人却是一窍不通。

人的精力有限,在事业上投放了全部精力,对自己的生活就会疏于理会。

他对女人不感兴趣,也没有精力。

“殿下明明有更多的选择,没必要陪着我这个行将就木之人,蹉跎了年华。”

她低头弯了弯眼角:“孰之砒霜,吾之蜜糖。我从不觉得是蹉跎年华呢。”

郑大人叹了口气:“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不是。”她的目光亮闪闪的,纠正了他的说法:

“君之盛年望尘莫及,从此云海皆可淡。”

她恨了太后这么多年,唯这一件事,她无比感激。

感激生在皇家,能做他几年的学生。还能利用公主的身份,让太后帮自己逼婚。

“罢了。”郑大人总觉得这事蹊跷,不过木已成舟,他也没必要继续就此事跟她拉扯。

一人拒绝,一人追赶,像极了欲拒还迎,他不想做小孩子的追逐游戏。

“不过我最后问一次,你处心积虑的嫁给我,除了你的少女心事,还有没有其他原因?”

朱喜的目光闪躲,犹豫着要不要坦诚以待。

最后把心一横,心里想着既然以后要相濡以沫,不该有所隐瞒。

“还因为我在宫里做错了点事,紫禁城里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郑大人略略惊讶,神情索然:“把我这里当避风港。”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她如果想逃,四海为家。

更重要的原因,他是她目力所到之处,最好的人。

“老师可嫌弃我年纪太大?”

毕竟太后一直未把她的婚事放在心上,让她蹉跎了不少年华。

一来二去的耽搁,比寻常女子出嫁晚了几年。

“年龄再大还会有我大么?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个孩子。”他有些拿她没办法。

“只怕我没有那样的能力能保护好你,我连芊芊都保护不了,只怕你选错了人。”

“要是错了,我愿意将错就错下去。”朱喜自诩不是有骨气、坚强良善之人。

甚至,她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就是个普通人。

有弱点,有缺点,有情绪,有脾气,没那么出类拔萃,像所有平凡的人那样普通。

但是如果选错了别人,她会哀怨。如果是老师,一切都没关系,错了就错了,又有何妨。

朱喜出嫁,紫禁城里较往昔,又空了不少。

朱穹在翊坤宫过夜,晨起曲栀替他穿好龙袍,一直心有余悸:

“皇上,我听说郑皇后疯了?”

“别担心。”他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既然母后叫她做皇后,哪怕她疯了,朕便予她皇后之位。

就算她不能参与封后大典,到时候随便找个宫女蒙上红盖头顶替她。

待封后大典结束,朕就封你为皇贵妃,不会耽搁给你名分。”

曲栀有点脸红:“妾身不是计较这个,是担心郑皇后的病情。”

朱穹心底又柔软了几分:“朕的栀儿这样良善,以后若是被人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她罚你跪了一整日,你还担心她的身体。

要朕说,她就是矫情活该,朕不过训斥了她两句,就承受不住疯了,将来还能成什么大事。”

曲栀缄默不说话,恍然间觉得皇上有点可怕。

她从前未出阁的时候听说,一个男人如果对生养自己的父母都不好,也不会真心待别人。

因为连父母都交不下这个人,还有谁会比父母待他更好,从而让他倾心以待呢。

而且那个郑芊芊疯得奇奇怪怪,到底是被皇上三言两语刺激了脑子,还是这么多年在深宫中受气委屈压抑,皇上没有安抚反而怒斥,于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怎么了?”朱穹将手掌覆盖在她的小脸上:

“你别怕,一个疯女人能掀起什么风浪,实在不行朕将她禁足。

以后你摄六宫之事,这后宫再无人敢轻视你。”

曲栀不是怕这个,她是怕唇亡齿寒,自己有朝一日重复郑皇后的命运,甚至下场还不如她。

但她什么也没说,正在努力学着做一个温柔贤惠的妾氏。

朱穹同她依依不舍,又腻歪了一会儿,方才过去上朝。

其实也不是多爱她,只是不想上朝。他想亲政,什么都自己说了算,但不想干活,太累。

最好像父皇那样找个忠诚的心腹和犬马,替自己把一切都搞定,然后自己一呼万应、坐享其成、享受人生。

奈何瑞王爷并不是他美梦中的合适人选。

早朝时,听着各部报上来的棘手之事:

“去年冬天不下雪,今年百姓的收成不好,依皇上看,当如何弥补损失?”

朱穹犯了难,国库空虚,也没多余的银子赈灾。而且减免百姓的苛捐杂税,也不是长远之计。

汪烛和童让集体沉默,他只好将目光转向兄长:

“依瑞王之见,当如何?”

朱瑞略略抬眸,语气淡淡:“回皇上,微臣不知。”

朱穹慌了,为何一向替自己搞定一切的兄长,突然撒手不管了。

“此事暂时搁置,待朕再想想罢。”

朱穹觉得施展“拖”字大法,今日拖明日,明日拖后日,这事最后就会不了了之。

反正穷不过三代,并不是第四代就不穷了,而是穷人就没有第四代了。糊口都难,更讨不到婆娘,绝后了。

瑞雪兆丰年,天公不作美,他有什么办法?又不是他让百姓收成不好的。

虽然都说皇上是真龙天子,天赋皇权,朱穹心跟明镜似的,他也是普通人,只是会投胎而已。

这事暂且搁置后,他再次看向礼部:“满卿,朕与郑皇后,帝后大婚之事,定在了何日?”

上梁不正下梁歪,满阶有样学样,将皇上的“拖”字决学了个十成十:

“皇上,郑皇后病了,还是等她好起来再议罢。

不然皇后迟迟不见好,皇上大婚之时,闹出什么笑话,不光有损皇上颜面,而且也是不祥之兆啊。”

朱穹无语,只得默默将许多话咽了回去,退朝后,迫不及待的将兄长留了下来。

“兄长方才在朝堂之上,为何迟迟不肯开口帮朕说话?”

朱瑞神情依旧淡漠:“皇上,微臣是怕自己插手太多,会被有心之人传闲话,说微臣挟天子以令诸侯。”

“不会的。朕信你。”朱穹说完,怕他不放心,又补了一句:

“谁敢这么说,朕拔了他的舌头。”

朱瑞淡淡,没再说什么。

冯初不在,朱穹突然慢慢的想起他昔日诸多好处来。

如果冯初在,会不会像效忠父皇一样,充当自己打手的角色呢。

他是皇上,世人就该都对自己惟命是从。

“兄长,最近怎么都没见冯公公?”

本来以为他会坚持一下,反复找机会跟太后解释,难道就这样轻易放弃了呢?

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他还没玩够呢。

“冯公公受了点伤。”朱瑞没再继续说下去。

朱穹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如果受伤了那便无用了。

不能被自己所用,他没有心情关心他什么伤,怎么样了,何日能好。

感谢“晟时年华”送的月票~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