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 姚家有女初长成

姚牧知道他不该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每个人的苦痛都得自己承受。

他连自己都过不好这一生,早年颠沛流离,年纪轻轻就落下一身伤残,更拯救不了任何人。

其实冯初在离开前过来拜访过他,并没有不辞而别……

那一日,他原本以为他只是寻常的拜访,叫家奴去温酒,直到听见他说:

“姚爷,我离开司礼监了。”

他的语气平静而淡漠,没有赌气,没有不甘,不是询问姚牧的建议,只有深思熟虑之后的陈述。

姚牧错愕了半分:“太后肯放人?”

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冯初肯舍下权势,也不是其中缘由,而是太后肯放人?

冯初跟他不同,太后见他腿疾加重,不忍心让他继续为大铭卖命。

但太后需要冯初在眼前,不仅仅是因为新帝年幼,她需要他纵横捭阖、镇压朝臣。

至于为了什么,个中缘由,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想怎样,从来不是她能决定的。不管她从前是宫女,还是如今是太后。”这倒是真的。

太后能拿他怎么办?亦或是这辈子,她都拿他束手无策。

冯爷在她面前,向来都是想怎样就怎样,从不因为两个人的身份地位变化而改变。

姚牧:“你舍得她?”

冯初:“不知道。但我想对自己好点。”

姚牧真想一巴掌把他抽醒,太后哪里对他不好了:

“你走了,她怎么办?”

冯初:“她没有询问过我的建议,直接将兵权给了瑞王。

我不在此时全身而退,等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么?”

在姚牧面前,他没有避讳不提:“我怕死,行么?”

姚牧是他唯一的朋友、知己和手足,如果在他跟前都不能畅快交谈,他当真是要憋闷到呕血才算完。

“你怕死?”姚牧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因为他忘了当初那个坠楼的人是谁。

“怕啊。”他怂得理直气壮:“我一直都贪生怕死,贪图富贵。”

姚牧没再反驳他,他说得也对。

他跳楼不是因为不怕死,而是更怕她会死。

“你没想过,你离开后,她会不会很难过?”

冯初没有幼稚的立即否认,说她才不在乎自己。

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摆在那,她应该会有一点点不适应没有他的日子罢。

但那只是暂时的,他想。

“也许吧,过几年她再回头看,就会发现这些都不值一提。”

毕竟,时间是治愈伤痛最好的良药。

“可痛苦都是当下的啊。”姚牧不想扯什么将来。

作为昔日里在大风大浪中闯过来的人,时刻准备着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太后当下就会很痛苦,他无动于衷么。

显然,他并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只是轻笑一声:“至于么。”

他觉得他在大惊小怪。

朵梨跟姚爷分开,各自另有新欢,不都是好好的么?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姚牧这人直,对谁都是如此。

从来不给谁留点颜面,往往一针见血,将人扒得连底裤都不剩。

“你是觉得你跟我很像,还是朵梨跟太后很像?

这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

朵梨看着她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如果真让她面对太后那样的处境。

她未必有太后那样坚韧。”

冯初不想继续此类讨论了:“不至于。情况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是吧?”姚牧知道他在掩耳盗铃,不想让他自欺欺人:

“人和人的承受力,以及在意的东西,和敏感的点都是不一样的。

你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你能做到了无牵挂,她没办法心如止水。

这世上从来没有不至于,不是她不辞而别,不是你苦苦挽留,所以你体会不到那种无力感。”

“也许吧。我希望她过得好。”这是冯初的真心话。

他不想让自己的离开,成为对她的惩罚,当然也谈不上褒奖。

只是再叫他待在宫墙里,他受不了了,他需要出去,找个地方喘口气。

这么多年,将他逼得太狠了,他也是普通正常人,不是神仙也不是没有感情和情绪。

姚牧没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便就此打住,没有再劝。

改成了问候:“回闽越?”

“是。”除此之外,何以为家。

姚牧:“什么时候动身?”

冯初:“今日罢。”

姚牧轻嗤一声,逃跑得这么快,风度呢。

“在我这里暂住几日吧。”

他的心思,他哪能不知道。

他不想再听人在耳边聒噪说和了,会扰乱他本就不够坚定的心智。

但姚牧接下来的理由,却让他无法拒绝:

“我腿疼得厉害,郎中看过后,给我开的药,不是无济于事,就是加重腿伤。

你帮我针灸几天看看。”

冯初长叹:姚爷使唤自己还真是信手拈来啊。

姚牧道德绑架不了别人,也能道德绑架他:“你别说你见死不救啊。”

冯初懒得看他卖惨装可怜,只能咬牙答应。

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怕已经过了最困难的危险期,没有几日也难调理好。

但若将姚牧这腿扔下不管,他也于心不忍。

冯初在姚府住下的几日,他还算守口如瓶,没有将冯初在这里的消息放出去,让他过两天安生日子。

怕把他气跑了,也没再提起过太后之事,专心由他瞧病。

只是每次冯初拿出若干根长长的针的时候,姚皎月都会怕得去拉冯初的袖子,骂他“大坏蛋”,常常令冯初哭笑不得。

“你家这大小姐,是不是先请出去?”

姚皎月哪肯走,抱着爹爹的大腿,哭得惊天动地。

冯初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全凭看在姚爷的面子上,对兄弟的养女温柔哄了两句:

“我不是害你爹爹,我是给你爹爹治病。”

姚皎月听不懂这些,看着刚才他跟爹爹交谈的样子,两个人皆是十分严肃,也不能完全信任他。

只用眼神求助的看向爹爹,直到姚牧发话:

“你若安静,就留在此处。若再聒噪,就出去。”

小阿月方才安静下来,爬到爹爹的身上,绕到他的身后,用两只胖嘟嘟的小手蒙住他的眼睛。

敦促着冯初:“你快扎,莫给我爹爹扎疼了。”

嘴上不忘呼着气:“爹爹不痛,阿月给你吹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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