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梦魇实验

“埃玛?”

一个有些惊讶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夏伊转过身,随即看到一个长发乱蓬蓬、胡子拉碴的男人正从床上坐起来,惊讶但茫然地看着突兀出现的两人。

他眼窝深陷,面容枯瘦且憔悴,眼里布满了血丝,再加上这一屋子的霉味里混着酒味,不难判断是宿醉刚醒。

夏伊看着对方,对方也在看他。

“这……这位又是谁?你们怎么会在这儿?等等,我该不会是还没睡醒吧?”

眼瞅着他倒头继续睡,埃玛一个健步上前揪着睡衣想把他扯起来,可惜未能如愿,这人太沉了。

“安德烈!你不是在做梦!快起来!”

安德烈用力晃了晃脑袋,似乎这样能让自己从宿醉中快速醒来,但显然收效甚微,他依旧半睁着眼睛,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赖在床上不肯起。

见状夏伊放下伊莱莎,让她靠坐在唯一一张干净的椅子上,自己从水盆里抄起一块不知是抹布还是毛巾的东西,扔给了埃玛。

“用这个吧,就不泼水了。”

埃玛点点头,将湿毛巾“pia”的一声扣在安德烈脸上,后者顿时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

这会儿毕竟还是天寒地冻的一月,下城区的屋子里还没有供暖,只能自己烧炉子,而从屋内的气温判断,显然有阵子没烧过了。

安德烈总算清醒了过来,他迅速扎起头发,给睡衣外面套了一层厚实的棉大衣,老老实实坐在床上,一脸懵逼地盯着两人。

他看着不像学者,像是刚从冰天雪地逃难回来的野人。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埃玛,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还有,这个塔孔加人是谁,这位女士又是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埃玛在征求过夏伊的意见后,用了几分钟时间言简意赅地讲述了自己的灰域之行,并坦言他们在下城区的黑色监狱中触摸了那棵树才被送了出来。

哦,她还解释了夏伊不是塔孔加人,并让后者洗掉了脸上的伪装。

“所以你有什么头绪吗?为什么你的房间在灰域中的投影是一棵破窗而出的树,还能连接这两个世界?”

安德烈瞪着一双眼睛听完了这一切,然后对埃玛勾了勾手指。

“小埃玛,你过来点。”

埃玛狐疑地靠近他。

安德烈伸手探了探埃玛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一脸惊诧:“你没发烧啊。”

“安!德!烈!”埃玛气得直跺脚:“我在很认真地跟你讲故事!”

“你也知道是故事啊……”安德烈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不过你为什么要给一个研究数学和物理的人讲这种故事?”

“我……啊啊啊我要气死了!那不是故事!是我,是我们经历过的事!”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一定是因为自己的论文被驳回了所以准备改行当剧作家对不对?这个故事很不错,起码比我在博里歌剧院看的那些三流爱情故事有趣多了,不如就叫它《小埃玛梦游灰境》吧。”

“你……”

埃玛气到无语,她腾的起身,走向墙角的木脸盆架。

“安德烈先生,冒昧地问一下,这是您的研究方向么?”

夏伊忽然举起一张稿纸问道。

这是整间屋子里唯一能和对方奥索斯大学优秀毕业生身份扯上关系的东西,纸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和图形,乱七八糟地堆在桌上。因为要扶着伊莱莎不让她倒下,所以夏伊的目光始终落在这上面。

安德烈闻言挑了挑眉,开玩笑道:“我很惊讶您居然没有拿反它。”

这番略显讥讽的言论让埃玛本来松开的手重新按在了盆边,见状安德烈急忙换了副亲切的语气道:“哈哈开个玩笑,我叫安德烈·埃雷佩玛,卢曼人,怎么称呼您,这位先生?”

“夏伊,卡庭人。”

夏伊清楚这个时代的学者多少都有些傲慢,他也不恼,反而好奇地问道:“看起来您似乎在尝试证明电流可以产生磁场,从而使磁体受力?”

安德烈脸上不易察觉的傲慢顿时消失了,他迅速踉跄着从床上翻滚下来,赤着脚走到夏伊旁边。

后者这才发现,这位瘦如麻杆的学者居然比他还高半个头。

“你……您看得懂这些?”安德里面露激动之色,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您看得懂我这乱七八糟的草稿?”

“看得懂一些结论性质的东西,但具体过程嘛,我就不太理解了。”夏伊笑着话锋一转:“可我很好奇,我在这些草稿上没有发现太多实验数据,大部分是公式推导,所以您是‘理论派’吗?”

安德烈表情略显尴尬,他后退两步坐到床边,自嘲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我之所以从拉法文特路的公寓搬了出来,就是买材料做实验花光了我的大部分预算。我可是实验物理学家,怎么可能是理论派呢……”

“安德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撒谎!就那些铜和锌做的小薄片能花掉多少钱?”埃玛不屑道:“你该不会是去拉法文特俱乐部和那群好吃懒做的贵族赌马了吧?”

“对你的前辈尊重一点,亲爱的小埃玛,看在我做助教时帮你瞒了那么多次作业的份上。”

“所以你真的去赌马了?那你完全是咎由自取!”

“我说了我没有!我只是做了很多次实验!非常多,多到足够让我破产!”

安德烈恼怒地拍了一下床板,随后抱着脑袋,颓丧地靠在墙上。

“我的实验次数很多,却很少成功,不,严格来说一次都没有成功过,也不对,那很奇怪,时而成功时而不成功,好像根本测不准,有时电流经过铜线,磁针会动一下,但有时纹丝不动,甚至还会无规律地震颤……真该死!!”

埃玛的表情顿时凝重:“你是在做奥斯塔老师的‘梦魇实验’?”

“是的,但我必须纠正你,那不是梦魇!”

安德烈罕见地认真,还带着些愤怒。

“实验成功的那天晚上,我和老师都在实验室,我们熬了一个通宵,记录了一整本数据!”

“是的是的,一整晚,一整本。”埃玛像是听多了这种话,讥讽道:“然后他就根据这一整本数据开始了公式推导,结果在拿出论文后遭到质疑,便愤怒地当众表演你们亲眼见证了一晚上的‘神迹’,然而神迹没能上演,他也因此一病不起,连梦里都在说胡话。”

安德烈腾的站起身,怒道:

“我再说一遍,那不是胡话!我亲眼看见了!”

“可是我没见到!!!”

埃玛毫不退让,叉着腰大声道:“在那场表演中,我也坚定地站在你们身后,结果呢!?结果我成了全校的笑柄!!他们再一次高呼‘女人不适合学术,滚回家带孩子吧’,‘正是因为女人站在你们身边实验才失败了’,‘女人就是科学的敌人’,还说是我害得奥斯塔老师病倒,我就不能生气吗!?”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老师,不相信我!”

“他们都叫我‘奥索斯之耻’了,你还叫我怎么相信!?”

“那……那你也应该体谅老师,他……”

“那谁体谅我呢???”

埃玛两眼通红,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安德烈则叹了口气,颓唐地重新靠在墙上,双手捂着脸。

“那啥,我说……”

两双眼睛同时瞪了过来。

夏伊扬了扬手里的纸。

“我认为这个结论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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