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婵早晨刚到宫中，没来得及去寻刘荣，先被母亲王夫人叫回了猗兰殿。
王夫人好奇地看着刘婵，问道：“你这两天做了什么？”
刘婵被问得一脸懵逼。
做了什么？
她除了去拜访两位兄长，就是去馆陶公主府住了一晚，这些事王夫人不是都知道吗？
“昨日陛下去栗姬那吃了顿饭，今早派人给你送来口信，让你以后少拿难题去烦荣儿。”
王夫人见刘婵满脸疑惑，心知这小家伙恐怕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打算去寻荣兄的刘婵沉默良久，想起那位仁兄的脾气，大致猜出了事情经过。
荣兄定是把那道鸡兔同笼题跟刘启讲了。
也不知道她爹会不会做？
刘婵打量着王夫人的脸色，刘启这番话算是训诫，但阿母神色却很高兴，知道其中必有玄机的她默默跽坐下来道：“父皇还说什么了吗？”
王夫人想着陛下传来的第二条消息，喜笑颜开道：“陛下还说，若你以后再出数术题，可以直接跟北平侯讨论。”
北平侯张苍可是汉朝的开国功臣啊，老人家还在文帝手下当了十一年丞相，就算他早已退出朝堂，也没人敢轻视这位老人。她家婵儿竟然能跟张苍牵上线！田蚡还说婵儿身为女子无法跟贤良平起平坐，可纵观陛下那些儿子，有哪个能跟张苍联络的？
北平侯……张苍？
刘婵她第一反应是：张苍还活着呢？
老人家得有一百岁了吧。
爹你让我拿数学题去打扰百岁老人真的没问题吗？说好的汉朝以孝治天下尊重老人呢？这不过分吗？
刘启和王夫人都觉得不过分，在这个时代，老人是宝，活得长懂得多，思考点数术题不是简简单单。
尤其是王夫人，她把帛书笔墨全准备好了，转述完刘启的口谕后当即把东西放在刘婵面前，只等刘婵给张苍写信。
手里被宫人塞上毛笔的刘婵盯着面前的布默然无语。
行吧，父皇要求，她必须得听。
刘婵提笔将那道难倒了刘荣、刘启、晁错的题写在布帛上，等墨干了转交给宫人，让她们帮忙送出去。王夫人坐在刘婵身边，亲眼见刘婵写下鸡兔同笼题后，转眼打量刘婵，赞叹道：“婵儿当真聪慧。”
“不至于不至于。”
只是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题罢了，都是前人总结的智慧。
趁着王夫人高兴，刘婵赶紧把她今日的打算托盘而出：“阿母，等下我得去寻荣兄一趟。”
“可陛下刚说过……”
刘婵道：“这次不是数术题，是其他的事。”
王夫人不觉得小孩子家能商量什么大事，只以为刘婵又是去找她荣兄玩，瞧着给她面上增光添彩的刘婵，叹气道：“你也别跟荣兄走太近了。”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戒心低了点，天天跟那群兄长们混在一起。如今陛下储君未定，以后那些兄长若是因太子之位争斗起来，刘婵该有多难办？
而且……
王夫人垂下眼眸，她也不是没有争夺的心思。
“阿母别担心，女儿知道分寸，只是这事有点急切，我得跟荣兄当面确认。”
“好。”王夫人笑着给刘婵整理衣裳，叮嘱道，“快去快回，你两个妹妹都在等你。”
刘婵头一次出宫夜宿，两个妹妹没了长姊的故事会整宿睡不着觉，等到天色将白才歇下。
“唯。”刘婵应道。
这次刘婵学聪明了，知道栗姬看不惯她，特地命宫人准备了些财帛先送过去，等栗姬那边说可以才动身去见刘荣。
就是没想到，这路上还能遇见熟人。
“唐夫人？”刘婵疑惑行礼。
正往栗姬寝殿去的唐姬见到刘婵，也面露疑惑，她瞧着刘婵身后问到：“王夫人没来吗？”
“什么？”
唐姬见刘婵不知情，连忙道：“栗夫人宴请诸位姊妹，王夫人没收到口信吗？”
刘婵想想她那端坐在猗兰殿的妈。
看来那天顶撞完栗姬后，那位大美人是连她带母亲一起记恨上了。
刘婵扶额，栗姬这小脾气真是让人头疼。
唐姬谨小慎微，知道王夫人没收到消息后很替刘婵担忧，刘婵作为受害人还要安慰唐姬放宽心，旁人听了都分不清受气的究竟是谁。
刘婵越安慰，唐姬心里越难过，心想这几年来要不是刘婵常常往她那跑，她的待遇肯定更差。人心都是肉长的，没人会拒绝这么温柔阳光的小孩，几年下来，唐姬早就把刘婵放心上了，如今见刘婵受委屈，她也跟着生气。
可栗姬风头正盛，她不敢出言顶撞。
至于刘婵呢？
刘婵是真不在意。
“唐夫人别着急。回去后我跟阿母讲一声，她自有定夺。”
不在意归不在意，她也没必要舔着脸去给栗姬道歉，等到了栗姬的宫殿后，她端正给栗姬行了个礼，在其余嫔妃的注视下径直跑去找刘荣了。
栗姬看着刘婵跑跑跳跳的模样，心里郁闷，那群巫祝究竟靠不靠谱？
“荣兄！”
刘婵一路提着裙子跑到刘荣跟前，她长兄正在那捧着竹简。
“妹妹来得正好，你看我解的对不对？”刘荣从竹简中翻出一长帛布，在刘婵面前缓缓展开。
刘婵看得眼花缭乱。
好长！
好多字！
“答案在哪呢？”刘婵晕了。
刘荣指着布帛最右下角的地方，给刘婵看。
雉二十三、兔十二。
关于这道题的答案，刘婵没解过，她在刘荣那张布帛上寻了块空地，当场用二元一次方程算了一遍。
“嗯，对了。”刘婵点点头，她没忘记今天的正事，“荣兄先别管这个，我另有事要问你。”
刘荣盯着刘婵写下的二元一次方程愣了好久，闻言呆呆道：“什么事？”
“你赠予阿娇的那些巫祝是怎么回事？”
刘荣张着嘴巴回忆好久，才想起来之前是有这么回事。
“是阿母给我的，我听说巫祝们会治病驱邪，就送给了阿娇妹妹一些。”
“……”
怎么跟栗姬还有关系啊！
刘婵这下真郁闷了。
她能劝荣兄将巫祝遣送回家，劝不了栗姬。别说劝，栗姬听了不把她轰出去都算好的。
所以史书上说馆陶公主污蔑栗姬诅咒嫔妃这事，其实是真的有吗？
意识到这事严重性的刘婵苦口婆心道：“荣兄，这事你得听我的，赶紧劝栗夫人将巫祝们全部遣送回家，你自己手上也不准留。”
“为何？”
“因为父皇不喜。”
她清楚劝刘荣绝对不能用劝陈阿娇那套办法，不然单就巫祝该不该信这件事，刘荣能能跟她辩论三天三夜，而且以刘荣刨根问底的性格，刘婵还不一定能说得服他。
倒不如直接把刘启搬出来。
简单且有效。
正打算刨根问底的刘荣听到这句话果然皱起眉来，对于自己看不准别人眼色这件事，刘荣也不是一无所知。
而妹妹刘婵向来人见人爱，他从刘婵还是个小团子看到她长大，眼见先帝跟父皇都将她捧在手心。
感情一事最没法寻根究底。
“我知道了。”刘荣正色道，“我会去劝诫阿母的。”
刘婵松了口气，还是这种办法对荣兄管用。
她答应了王夫人早去早回，见状立即起身告别：“那我就先回去了，荣兄千万记得遣散巫祝。”
“先等等。”刘荣叫住她。
以为突生变故的刘婵紧张回头，却见刘荣拿着布帛指着她的二元一次方程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算了几天几夜，可妹妹用这个办法瞬间就算出来了。
刘婵看着刘荣左眼写着“求知”右眼写着“好学”，再看了眼天色，心里默默跟王夫人道了声歉。
她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为了避免露馅，写二元一次方程时刘婵特地用汉字代替字母和符号，就算这样，对于从未接触过方程的刘荣来说，这玩意依旧很难懂，等刘婵给他讲明白究竟是怎么个算法后，栗姬都派宫人来撵她了。
刘婵赶紧回到猗兰殿，一进门就看见两位妹妹幽怨的眼神。
听到刘婵回来的王夫人也抬起头，坐在上首打量刘婵。
“女儿知错。”刘婵老老实实认错。
“你啊！”王夫人起身点着刘婵的额头将她拉到身边，说好的早去早回，这天都快黑了才回来，她还以为刘婵在栗姬那边出什么事了。
“阿姊，是不是栗夫人又训你了。”刘姝愤愤不平。
“不是，是荣兄拉着我讨论事情，不过栗姬那边确实有件事得跟阿母说。”
王夫人轻笑：“我已经知道了。”
唐姬从栗姬那边离席后，第一时间就到猗兰殿把今日栗姬宴请众妃的事告诉她了，听到刘婵还没回来后也跟着担心，还是王夫人说天色已晚才把她劝了回去。
“这事起因是我，是我那天把栗姬惹恼了。”刘婵将那日跟栗姬之间的争执原原本本复述给王夫人。
看在刘荣的面子上，刘婵对栗姬已经很客气了，就连那句看似冒犯的话，实际上也是在暗戳戳提醒栗姬，可是栗姬她听不懂啊。
“无妨。”对栗姬宴请众人唯独落下她这件事，王夫人不仅不生气，还有点想笑。
刘荣凭借年龄压在一众皇子之上，为人敦厚老实挑不出大错，想要从刘荣身上入手难如登天。
可惜他阿母是栗姬。
王夫人唇角微扬，她最近是撞大运了吗，怎么身边全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