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郡主云萝 一

她从小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无论是父王,母妃,甚至王府里头的下人都夸赞着她的好相貌和好脾气。

知书达理的她,京城里头更是无人不识,无人不晓!

每当这时,她总是抿嘴笑笑,不发一言。

其实,就连自己,都已经分不清她到底是真的好脾气还是没脾气。

自从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母妃开坛做法大吐血后。

那是深秋的一天,她不过三岁而已,父王要进宫面圣,母妃反倒是如临大敌。

她早早的被嬷嬷带回了房午休。

那天风很大,吹的屋外的梧桐树叶沙沙如雨,片片落地。

她一向害怕落叶声,害怕见那绿葱葱的树叶转眼枯黄,零落成泥。

母妃会经常打趣的和父王说道:“瞧,咱们的小姑娘,才三岁便悲秋伤冬。”

父王听完也会伸出温暖的大手,摸着她的头发,爽朗的大笑。

那天下午,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听着秋风扫落叶的她,好想念父王那温暖拂过她的头发,充满力量的大手。

那双大手可以替她赶走这恼人的秋愁。

于是,她第一次没有听嬷嬷的话,一个人从床上爬了起来,偷偷的跑去了母妃的房间。

可惜,母妃如她平日里头玩的布娃娃一样,目光无神的,站在一张大书案前,凭她怎么叫唤,母妃都似充耳不闻。

她急了,快步移动着胖乎乎的小腿跑到母妃身边,踮着脚,扯了扯母妃那宽大的衣袖,要母妃抱抱。

哪知母妃用那惨白如纸的脸看了她半响,突然一大口献血喷出,那血温温,红红,惺惺的全洒在她那稚嫩的脸上。那感觉,即使到现在她都能清楚的记得。

紧接着就听到嬷嬷大叫了一声:“我的小祖宗啊!这如何是好!”

然后她就被嬷嬷,这样急急的抱走了。

临走前,她见了一堆的丫鬟过来,扶人的扶人,擦地的擦地。

那殷红的血,在老旧的青石地板上显得格外的诡异。

她的母妃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已趴在嬷嬷肩上的她拉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又忙屏退了下人丫头,强撑着身子站回到了那红色的大案几前。

从那以后,她发现她的父王歇在母亲屋里的时间越来越少,看她的眼神不再慈祥,也不再和颜悦色的摸她的头发了。

每隔几年,母亲身旁的略有姿色的丫鬟便会单独搬去后院里的一个个的小院子独住,甚至还有了伺候她们的丫鬟。

“你的母妃不容易,打掉牙齿和血吞,她要不牵制着这群丫头得个世子,以后在王府的日子还如何过啊!这都是为着你的日后啊!”

她的嬷嬷是王妃陪嫁过来的,说话做事都已王妃的利益为先,对着才五岁的她,就说出过这样的肺腑之言。

于是,小小的她,一下子有了危机感,因为知道父王喜欢她笑,知道她笑起来好看,亲切。她不敢不笑,不敢讨人嫌,生怕哪次自己表现不好,被父王再度厌弃了去。

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周围人对她的第一印象都是王府的大家闺秀,京城贵女的典范。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为了变成父王理想中的“乖乖女”,她曾付出过多少的努力,她甚至忘记了如何微笑,发自内心的微笑。

可能正因为这样,父王又重新认识了她,到母妃房里的日子也渐渐多了起来。

她十分高兴,她的努力终于让父王看到了,她贪婪的享受每一分每一刻父母环绕在傍的美好。也就更加认真的按父王的吩咐和忠伯学习通神术。

母妃和嬷嬷看着如此高兴,每回眼怔怔的看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犹犹豫豫的开不了口。

一天,她终于开了窍,能见到她梳妆台里那只百年金钗的钗灵了,她很高兴,飞快的跑过去告诉了母妃。

正在绣花的母妃一听,心一颤,那针居然深深的扎进肉里,带出一丝丝殷红的血,如她记忆中三岁那年一样,那般的红,那般的刺眼。

母妃顾不上擦拭,一把抱着她大哭了,那眼泪滴在她的肩膀上,流进了她心底,她的心一下湿润而阴冷起来。

半响,母妃才擦干泪眼泪,抖抖嗖嗖的拿出来一个朱红色的瓷盒,从里头掏出一个玉制的精致小罗盘,挂在她的脖子上,哽咽的吩咐道:“云萝,此玉罗盘可护你防妖除邪,亦能阻止你再见到那些鬼怪之物。”

母妃停了停,似乎用了很大的气力,语重心长的对她一字一句道:“此事切不可让你父王知晓半分。”

她有些不解,却也知道母妃是爱着她,为着她好。所以便也没有吐露出半个字,面上不显的继续在父王面前扮演着开朗娇俏的乖乖女,在忠伯面前努力一分不拉下的学习着宋家道法。

显然那玉罗盘是宋家的至宝,无论她多么努力,她是再也不见半分空中漂浮着的灵,她只见到父王看她的脸色是越来越冷。

渐渐的父王来母妃的房间越来越少,去后院的时间越来越长。

终于王妃等到了,之前的一个大丫鬟终于生了一个小世子。

一出生,便抱回王妃的院子里,在王妃膝下养着。

那天,她喝了很多酒,喝醉了,哭着,嚷着要扯掉脖子上的玉罗盘。

嬷嬷在温水里绞脸帕子,一遍一遍的给她擦拭,醒酒,确定她睡着了以后,坐在她傍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小姐都是为了郡主好,这要是让王爷知道郡主也能通神,那郡主便一辈子出不了王府了,如笼中之鸟,再也飞不出去了。”

嬷嬷擦了擦眼泪:“小姐多年前伤了本原,作法的时间越来越短,要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王爷越发不满意了。”

她在嬷嬷背后,张开了眼睛,一滴泪流了下来。

嬷嬷不知道的是,多年以前,她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她开窍的很早,三岁那年,当母妃的血喷到她脸上的那一刻,她便可以看到灵了。

那时的她因为母妃生病,父王看她的冷眼,怕了!怕极了!

怕父王母妃都不要她。更加不敢露出半分的与众不同来。

她贯会伪装,所以没有人发现,装着装着,她却看懂了这些年母妃没看懂的一些事情。

五岁那年,她用药断了父王的根,这辈子她不可能再有任何的兄弟姐妹了。

直到下药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可能是恨父王的。

恨他把这一切当成了交易,一点多余的感情都不曾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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