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慢慢的坐到龙椅之上。
他一只手抚着龙椅扶手上雕刻的繁琐的花纹，一边在心中飞快地思索着办法。
停了片刻，崇祯垂下视线冷冷的说道:“吴宗达。”
此时，已经被一连串的事情吓得呆愣在原地的吴宗达全身猛然一抖，他慌忙的俯下身说道:“臣。。。。。。臣在。”
“吴宗达，想来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朕问你，在你的心中可还有君父，还有纲常吗？”
“啊。”吴宗达抬起头，看着皇帝铁青的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低下头颤声说道:“臣。。。。。。臣。。。。。。”
“你知罪吗？”崇祯猛的大喝了一声。
“啊。”吴宗达身子微微一抖。他心里清楚，这件事显然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初衷。此刻已经不单单就是经筵之事，这其中已经掺杂进太多的东西。吴宗达不敢去想自己是不是被人利用了，他只知道，此刻要是回答不好，崇祯朝第一次皇权与臣权正面的抗争就要因自己而起。
吴宗达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年轻皇帝，这是自己认为年轻有为，能令大明中兴的帝王。此刻，自己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怒火，以及藏在怒火之后的那丝紧张。他下意识的转头用视线扫了一眼跪满朝堂的群臣，他感受的到，那些视线中的焦急，恐惧，审视和冰冷。。。。。。
朝堂社稷，自身荣辱，在心中纠结一团。片刻之后吴宗达终于苦涩的垂下头，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道:“臣。。。。。。臣知罪。。。。。。”
听到吴宗达嘴中说出‘知罪’两个字，连崇祯带大批官员都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只要挑头的吴宗达认罪了，这件事也就有了转机。刚刚绝大多数的人都害怕吴宗达是一个宁种，拒不承认自己有罪。那样，就将皇帝顶在了墙角。皇帝为了维持住君王的威严，必然会作出激烈的反应。那种后果，绝对是大多数人都不想见到的。
“好。你知罪就好。”崇祯微微点点头，“欺君罔上，目无纲纪。”崇祯说道这里转头看向同样跪在地上的刑部尚书苏茂相问到:“苏茂相你说，他该当何罪？”
“这。。。。。。”苏茂相一时语竭，说起来吴宗达这只是早朝上本，没有任何罪责。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隐隐的变成了串联大臣逼迫皇帝，那按照律法，吴宗达就犯了欺君的大罪。
“怎么？你不想说？”崇祯皇帝望过来的视线中已经冷的可以结冰。
苏茂相知道如果自己再犹豫，皇帝很有可能认为吴宗达和自己私下有勾结。那样不仅坐实了吴宗达串联大臣逼宫的罪责，自己在皇帝的迁怒之下也会有杀身之祸。想到这里苏茂相咬了咬牙，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欺君罔上。。。。。。其罪，其罪当诛。”
‘当诛’两个字一出，绝大部分大臣的心中都是一颤。吴宗达的脸上也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变得煞白。
“哼。”崇祯冷冷的哼了一声，看着吴宗达说道:“刑部的话，你可听见了？”
“臣。。。。。。听见了。”
“朕斩了你，你可服气？”
“臣。。。。。。”吴宗达的脸白得像一张纸，眼神中满是苦涩和无奈。此时，吴宗达心里清楚，不管原因是什么，逼宫的嫌疑自己怕是洗不清了。现在任何同僚们的保奏都会加深皇帝的疑心。只有认罪说不定还能保住妻儿。
“唉。。。。。。”吴宗达收回视线长叹了一声，颓靡的伏在地上说道:“臣，认罪。”
一阵被压抑到极致嗡嗡声在大殿之内响起，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崇祯的视线在面前的群臣身上来回的扫着，苏茂相所说的‘其罪当诛’，吴宗达无可奈何的认罪，以及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求情。这一切已经让崇祯隐隐的想到，面前的这个吴宗达，恐怕并不是自愿来做这个试探新皇帝权威的先锋的，他很有可能是被别人利用了。可是，他是被谁利用了？是那些虽然被自己饶恕却被以药方的名义剥去大半家财的阉党？是那些虽然被自己召回朝堂却认为未被重用的东林？或许是那些蛀虫般活着的勋贵？崇祯从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大臣身上看不出答案，但是他知道最前面的这个吴宗达却有可能是最可怜的一个。
崇祯有些犹豫了。
面前的这个人要怎么办？要不要严惩？如果不给他严厉的惩处，那自己这个皇帝的威严必将受损，可以想象以后会有更多的这种事情发生。可如果杀了他。。。。。。只为了皇帝的威严，自己难道就要剥夺一名无罪的人的生命吗？
怎么办？
自己在后世，一直都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就像蚁群中一只无法被辨认的蚂蚁。自己遵守着一切被制定好的规则。在自己受的教育中，一切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一切的生命也都是可贵的，没有人可以要求别人为了自己去做牺牲。自己怎么能只因为面子就去杀人?
崇祯抬起眼睛看了看全身无力的跪在地上的吴宗达，轻轻的动了动嘴角。
“慢着。”崇祯在心里制止了自己的动作。
现在的自己可是大明的皇帝，是不可侵犯不可亵渎的天子。自己以后还要挽救这个大明，还要让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民族不再受异族的统治，不再受那数百年压榨剥削之苦。
自己清楚要想实现这个目标有多难。而要想实现这个目标，皇帝的身份和权威对自己是多么的重要。为了这个目标，不要说牺牲一两个人，哪怕是牺牲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人也应该在所不惜啊。成就大事者，怎可有妇人之仁？对于影响自己达成目标的人和事，对于影响到皇权的人和事难道不应该坚决地灭杀吗？
崇祯微微咬着牙，两个念头在心中不停的碰撞着，纠缠着。
许久之后，一个在崇祯听起来都显得陌生的声音，从他自己的口中传了出来。
“传旨！”
乾清宫大殿之中，一片肃静。
“吏部右侍郎吴宗达，目无纲纪，行为乖张。按律当斩。”
听着皇帝口中终于说出了‘斩’字，殿中所有大臣心中都是一抖，都将头慢慢的贴近地面。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了，即将冲上殿堂的那些如狼似虎的侍卫。
崇祯慢慢的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念其尚有知罪之心，免其斩刑。廷杖四十，销籍罢职，赶出京城！退朝！”崇祯说着一脸怒色的站起身，大步走出了大殿。
直到崇祯的身影几乎消失在殿后之时，朝臣们这才反应过来，在司礼官的带领下高呼“臣等恭送陛下。”
众臣的话音刚落，一群锦衣侍卫，就从殿口处冲了进来。他们来到吴宗达的面前一掌打掉了吴宗达头上的乌沙，将他按倒在地，三两下便捆个结实。而后半拖半抬的将他拉出殿外。
依旧跪在大殿中的大臣们，愣磕磕的看着那些抓人的侍卫。天启朝廷杖杀人的情景似乎又在众人眼前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