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楚云逸,你怎么这么傻?

四皇子的归京,使得这座庄严辉煌的皇城,陷入浓郁的悲戚和愤怒之中。

至于,为何悲,为何愤,兴许只有各人自知。

于丹青趴在床上,脸上寒霜遍布,红着眼角对着枕头上精致繁复的鸳鸯刺绣出神。

她不说话,莫澜便也安静的站在床前,一声不吭。

偌大的居室,统共这二人,本已显得冷清,再这般一沉默,更觉压抑低迷。

良久,于丹青侧过身子躺着,看向莫澜,声音好似从千年冰窟里穿透而出,“为什么不把他丢进铁笼?”

莫澜道,“主子说,怕他脏了您的老虎,留他全尸,尚有大用。”眉眼一动,又道,“娘娘,主子也是为您着想,四皇子毕竟是皇上亲子,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死法,圣怒更甚,您在京城,恐怕难过。”

“有何难过,总不至死。”于丹青道。

这话说得,饶是冷漠如莫澜,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时隔数月,再见自家主母,她的改变,可谓十分清晰,一股从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意,比之主子,毫不逊色。

这样的音容语态,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放逐劲儿,有种目空一切的倨傲感,还有种历尽千帆过后的心如死水。

莫澜压下心头的惊骇,道,“娘娘,属下此番入京,还有一个任务,护送您回北境。”略一思忖,又补充道,“这段时间,主子夜夜在青云湖畔吹箫至半夜,属下不懂音律,听着只觉心头酸楚万分,玉雨则是时常哭泣,直道王爷好可怜——”

“别说了!”于丹青闭了闭眼,蓦地捂住心口,沉声大喝,拒绝听他再说。

莫澜点点头,住了嘴。

于丹青深吸一口气,冷硬开口,“你回去告诉王爷,我在京城很好,让他不必挂牵,自己保重。父皇一心护我,五皇弟送了五名隐卫过来,风影门的姑娘也很好使,我一切安好。”

莫澜扫了眼她身上厚厚的锦被,剑眉一皱,“京城的事,瞒不过主子的。”

言下之意,你都伤成这样了,主子怎么可能相信你一切安好?

于丹青神色微顿。

是呀,她怎么又忘了,风影门是干什么的,她既然暴露了行踪,楚云逸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不用细想,不,是不敢细想,她知道,那个看似高冷实则敏感的男人,知道后一定更加难以成眠。

抿了抿唇角,道,“后面那句,不说也罢。”

莫澜颔首,“主子还交代,您若愿意,属下就护送您回去。您若不愿,属下就留在您身边,他会尽快过来接您。”

“尽快?”于丹青轻笑,“一旦开战,何时才能结束?”叹了一声,道,“行了,王爷正值用人之际,你是他的左臂右膀,岂能在我身边闲散晃荡,赶紧收拾收拾,立马返回北境。你告诉王爷,若能拖延开战日期,尽量拖延,我不需要他功成名就,威震四方,只求他安平康健。”

莫澜略一迟疑,抱拳道,“请娘娘恕罪,主子有令,属下莫敢不从。”

于丹青了然的看着他,决定跟他讲讲道理,“知道你只忠心王爷,我并未让你违抗他的命令。王爷叫你来我这,就是把你暂时给我了,对吧?”

莫澜想了想,应道,“对。”

于丹青又道,“你既然是我的人了,就该听我命令,对吧?”

这话没半点毛病,莫澜再次应声,“对。”

于丹青满意的点点头,“我现在命令你,明日一早,启程去往北境,在王爷身边尽心办事。”

莫澜突然又皱起了眉目,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娘娘——”

于丹青眼睛一闭,“我累了,你退下。”

莫澜看她一阵,见她果真不再搭理他,只好应声,退了出去。

于丹青睁眼,看着他出了房门,忽的一把扯过锦被,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婧霜走了进来,刚进门就听见床上传出低沉压抑的呜咽声,她皱了皱眉,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被窝里,于丹青紧紧咬住拳头,含糊不清的低声抽泣,“楚云逸,你怎么这么傻?大傻瓜啊!你知不知道,我的心都要疼死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拒绝打听北境的任何消息。原来,潜意识里,她在害怕,害怕听到他痛苦煎熬,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狠下的心肠,会因为他分崩离析,会不顾一切冲回去陪在他身边。

“楚云逸!云逸……”

夕阳西斜,于丹青让婧霜把她抱到软榻上,正对窗户,静静望着外面树枝间斑驳破碎的淡金色阳光。

那时候,沉香就爱这样做,搬个小凳子,坐在她软榻这个位置,双手托着下巴,对着窗外的夕阳笑得一脸满足。

“娘娘,从这个位置,看夕阳,看晚霞,最美了。”

“是吗?”她觉好笑,不以为意。

丫头却煞有介事的指着那一缕缕光束认真说道,“当然是了!您看,外面的树这么多这么大,从这看去,阳光被遮挡大半,细细碎碎的倾泻下来,或明或暗,形状各异,五彩斑斓,可美了!奴婢就想,日日都能看到这样的美景儿。”

夕阳时常有,伊人已不在。

那是她在这世间,见到的第一个姑娘,第一个姐妹,她以为,她把她留在北境,她便会安然无恙,还能跟莫怀那小子好好过过二人世界……

“呵!你以为?”于丹青突然呵笑出声,眉间笼上凉薄的讥讽和落寞,微叹一声,半眯起眼角,轻声说道,“傻丫头啊,今后的每次夕阳,我都替你看着。”

冬日的夕阳,退得分外快,不知不觉,树缝间便再也不见一丝儿阳光,灰蒙蒙的暮色里,几盏大红灯笼已然迎风招摇。

婧霜看了眼天色,道,“娘娘,傍晚风凉,奴婢送您回床上歇着?”

话音落地,就见丁兰进门禀报,“娘娘,四皇子妃求见。”

于丹青眸光一动,道,“让她七日后再来。”

丁兰应是,退出。

婧霜是知道她与四皇子妃的约定的,闻言,面露不解,“娘娘这是何意?”

于丹青摇摇头,“送我回床上吧。”

婧霜颔首,不再多问,推着软榻回到床前,把她抱上床铺,道,“晚膳时间到了,奴婢伺候您用膳?”

“嗯。”于丹青道。

“三皇嫂!三皇嫂!”

门外突然传来四皇子妃尖锐的大叫声,声音之响亮,很难想象是出自那样一个娇弱女子之口。

于丹青略微抿唇,“让她进来。”

婧霜应声,大步出去,少顷就领着悲戚萧索的四皇子妃走了回来。

四皇子妃径直走早床前,视线在于丹青微微泛红的眼眶上停顿几瞬,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暗哑着嗓子道,“三皇嫂,你当真,要绝我忠义候府?我不信你是那样心狠手辣之人。你能为林州灾区送去药材,为北境天堂试吃牛肉吃出胃疾,能以血肉之躯为六皇妹抵挡热油,我相信,你本性良善,忠义候府与你无冤无仇,你不会迁怒与他,痛下狠手。”

于丹青冷笑,“我记得,昨日某人才指着我鼻子臭骂,毒妇。”

四皇子妃面上有些难堪,轻吸一口气,道,“不管你相信与否,程府大火,我的本意,只是逼出你,绝无伤害程少夫人之意。”

“我信。否则,那火便不该从表姐屋顶开始。”于丹青淡淡道。

四皇子妃诧异的抬了抬眉,随即苦笑,“她出事后,我夙夜惊惶,日夜自责。我也为人女为人母,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有多痛苦,知道幼子无母有多可怜,也清楚,当娘的,”哽咽一声,深呼吸几次后,又道,“也知道当娘的,离开幼子有多绝望,多痛苦——”

“你可知,我在北境王府养了一头虎?”于丹青一脸洞悉的打断了她。

四皇子妃愣了愣,“知道。”

“那你可知,楚云帆为揭穿我不在之事,对老虎下药,卸松铁笼,假扮我的丫头去喂食老虎时,老虎猛地蹿出,将丫头咬死。”于丹青声音浅浅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四皇子妃皱眉,摇了摇头。

于丹青道,“你自然不知。但你该清楚,楚云帆居心有多阴毒,在他看来,若丫头是我,我便死于虎口;若丫头不是我,我和王爷便死于违抗圣命,欺君大罪。可惜,他到死也不知,我乃奉父皇密诏入京,这趟北境之行,白白送了命。”

四皇子妃突然顿悟,捂着嘴巴惊呼,“这就是殿下死——”

“四皇弟妹慎言。”于丹青冷冷的截断她,“四皇弟死于北凉之手,王爷为此禀奏父皇,向北凉开战,为四皇弟报仇,这份情意,四皇弟泉下有知,定当感恩流涕。”

“你——?”四皇子妃颤抖着手,指着于丹青,语不成调,一双红肿浑浊的眼里满是愤怒和怨恨。好半晌后,才哆嗦着嘴唇说道,“人走债清,你,你何苦——”

于丹青今日似乎特别没耐心,再次冷笑着接过她的话,“不拿死人撒气,就只能拿活人开刀。”

这话,四皇子妃就听不明白了,“你什么意思?”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无力的垂在身侧,道,“三皇嫂,冤有头债有主,伤害你的人是我和殿下,我们已经这样了,你和三皇兄天大的怒气也该消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何不让这些恩怨随我夫妇埋入黄土?这世间,谁没点见不得人的阴私,忠义候府的确有错,你何苦赶尽杀绝——。”

于丹青突地将头一偏,面朝床里,“送客。”

婧霜应是,朝四皇子妃伸手示意,“请。”

四皇子妃一下慌神,扑到脚踏上跪着,急急喊道,“三皇嫂你别这样,你说过这七日内我随时能来找你的!我现在就是来向你告罪的,徐慧的确没有指使我纵火,我总不能血口喷人,即便昧着良心冤枉了她,无凭无据,你也拿她无法。我这就去向父皇认罪,叫上徐慧,把她对我说的话全都告诉他,父皇心明如镜,虽治不了她的罪,总能让她吃点苦头。只求你放过忠义候府,求你了!我的洋儿还小啊,没了爹娘已是不幸,再没了外祖家,他以后可怎么活呀!求你了,三皇嫂——”

于丹青眼皮一动,道,“你视徐慧如姐妹,到了父皇面前,说出来的话,未必是我爱听的。”

“不会,你放心——”四皇子妃连忙回道。

“我当然放心。忠义候府证据在我手里,随时有效。况且,你将徐慧带到了父皇跟前,即便你为她说尽好话,父皇也知道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徐慧也会怨你把她供了出来,不仅不领你的情,还会朝你再次出手。当然,你已经没有可动的了,她擅长朝弱势群体动手,比如孕妇和胎儿,多半会将目标定在楚洋这样的孩子身上。”

于丹青娓娓道来,四皇子妃却听得心惊肉跳,惶恐不安的望着她后背,“不会的,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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