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新平之危

正当午时,人们吃过了饭,正在相互怀想这个季节该做什么农活儿。就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锣声,接着是沉重的“咚咚”鼓声拼命传来。

所有的军民皆是一愣,齐齐向烽火台方向望去,却见那上面一股狼烟已然升起,在平坦的平川中是如此显眼。

一位衣衫不整的老兵淡定而郑重地说了一句:“来了!”

一时间,狼烟四起,传向远方。不用军官指挥,百战寻常的士兵们就跑向了各自的阵位。各个军官也赶到了自己的队伍中,而参将衙门、守备衙门的高级军官及附属勤务人员也冲上了镇边楼。

镇边楼是全堡的中心,也是实际用于为指挥作战的指挥所,既可登高望远,又可观察指挥,还是重要的火力点。站在阁楼上眺望城堡内外,尽收眼底。

从楼上可以看见,狼烟一起,在外的军民人等都是急忙收敛了东西,拼命逃回了新平堡之内。好在由于局势紧张,都知道不能走远,基本还是及时赶回来了。

而堡内也是有些乱,不多的居民们已经回家里躲起来了。只有后勤兵在往来奔跑地运送守城用的物资装备,狭窄的街道里就不可避免地磕碰。

一个身上披着白色山纹铁甲,头上顶着一顶红樱六瓣铁尖笠盔,身上系着大红色披风的中年将军问道:“数清楚了没?鞑子来了多少人马?”

负责军令的新平路同知语气中微微带着一丝惶恐地答道:“禀大人,目前不下五千之数。”

闻言,众军官皆是一惊,害怕者有之,慌乱者亦有之。只见这个将军吼了一声:“住嘴!尔等怕甚?此处有坚城守御,固守待援难道还不敢吗?”

可能是他说得有道理,众人好歹心安了一些。同知则问道:“大人,现在是否可以拟定公文发往天成城了?”

这位将军点点头,说道:“可以,就以目前的情况如实上报吧,若是以后有新军情再行上报。”

“是!”

同知回答毕后,刚要转头去草拟相关文书。

“且慢!”

同知有些不解,参将又怎么了?

却见这位参将压了压心中那种莫名的不安,沉吟稍许,稍微避开其他军官,才轻声道:“你在后面落款的时候加上我世袭三品威信将军朱翔的名义。”

同知心中更是一惊,这等于是另一种方式的告急啊,难道此次竟真的如此凶险吗?鞑子就冲着我们来了?

看同知去忙了,参将朱翔有些责怪自己,明明看情况并不至于,怎么自己就有那种不祥的预感呢?

“我辖下的其他三个堡情况如何了?”朱翔又问道。

“大人,已经有人回来通报了,都已经回堡警戒固守待机了。”刚巡查回来的守备钱晋答道。

“嗯。”

要按贾珍的说法,神京城里的那些个“世袭穷官儿家”多如狗。他要是从青楼上随便往下扔一个夜壶,十有一二就会砸中这些“世袭将军”,实在是也就多了个漂亮的帽子而已。

但是实际上是贾珍吹牛了,世袭将军头衔虽然不算太值钱,但是如果领有实职,那就不一样了。

这位新平堡参将朱翔虽然和贾珍一样都是世袭三品将军,但人家可是有参将的实职,手下可是管着三千人马。而贾珍除了祖宗留下的钱多一点,和他嘴里的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同知手脚麻利,很快就回来了。

“都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比路熟,鞑子是比不过咱们的夜不收的。”

钱晋不解地问道:“大人,有蹊跷啊!昨天还有军报说上万鞑子肆虐大同城周围,若加上其他城的鞑子,也没有三万之数啊,是这些鞑子会不会是他们的暗棋?”

见其他军官纷纷看了过来,朱翔思索了片刻就说道:“应该不是,鞑子的骑兵来去如风,在大同这一亩三分地上随便挪腾,受困于此,情报时常是滞后的。”

看属下们有点明白了,朱翔又说道:“再说了,虽然瓦剌人这一次出动了三万右翼精锐,就让大同镇无计可施。但是不要忘了,在净州故城以东的草原上,武国人可还是部署着一支部族军呢。”

说到这里,同知方文侠马上呼道:“属下记起来了,是武国人的曼巴拉军团!大人的意思是有一部分瓦剌军队去防备曼巴拉军团去了?”

朱翔点点头,“不错,北蛮子的部族军可不比瓦剌精骑差。据节帅衙门的信报,真正来了大同的只有两万瓦剌右翼精锐骑兵,加上一万西域杂胡。还有一万精骑其实是在草原上,负责防止曼巴拉军团突然南下黑吃黑。”

钱晋奇道:“北朝部族军竟然驻在大同附近?我竟不知道!若是他们狗咬狗就好了,那咱们可就舒服多了。”

方文侠苦笑道:“老钱,曼巴拉军团不在大同附近,人家是在平安镇以北的草原上。你们是大同本地人不知道,我在平安镇任上的时候,两国还是在敌对态势。

那时候,驻扎新城乡的曼巴拉第二师就时常南下袭扰平安镇。武国人可比瓦剌人难对付多了,打得也更狠,所以平安镇的驻军比大同多了好几万。我托了关系才换到大同,没成想......”

钱晋听了,拍拍方文侠的肩膀,安慰道:“老弟你也不用担心,在大同再立他几个功劳,再调回去嘛!”

安慰完方文侠,钱晋又忍不住吐槽道:“马节帅是怎么回事?咱们大同镇号称是大周边塞第一镇,开国初就10万大军,如今也有8万兵马,却要受区区数万鞑子的鸟气!哼!”

方文侠忙劝阻道:“老钱慎言!私下妄议主帅,军法不容啊!”

钱晋听了,重重地哼了一鼻子气,也不吱声了。

朱翔则怒道:“为什么?你们还不清楚吗?名册上有员额8万,又有多少是空饷?我新任的新平堡应有1642名官兵,实缺多少?整个新平路2933人,又缺了多少?

那么整个大同镇剩下的有多少?就算实际在编的,又有多少平日里被你们役使去干私活?每次上边发下来的军饷、军粮、军械可都如数存入库中?想必你们都是最清楚的吧?还有脸怨节帅!”

朱翔一番话,说得军官们脸上火辣辣的。无他,因为就是他们贪的。朱翔是贵族中少有的有志人才,希望借军功重振家族。所以他才忍着没贪,才有资格骂上一番,但是也只是骂而已。

钱晋有些不服气,嘀咕道:“就算大同兵马只有五万,能战之兵也只有一半,那也不至于叫鞑子如此嚣张,怎么说鞑子的兵甲比咱们可差远了。”

这下方文侠也忍不住笑了,笑道:“以前在平安镇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一句话:‘永兴不能保国,大同不能人归(仁贵)’。说的就是咱们大同镇的马节帅和永兴镇的冯节帅在抵御鞑子和武军之时屡屡失败,人不如其名啊。”

听到这话,众军官都笑了起来。朱翔也笑了,他在神京城时就早有耳闻。马仁贵和冯保国确实没打过什么胜仗,不过也不能全怪他们。

这二人还是有些本事的,只是种种掣肘太多了而已。别的不说,大同镇众多的城市、军堡、关隘,都得分兵把守。

且也不能失守太多,不然就像他们前任一样被治罪,以向朝野百姓交代。若是把精锐拿去和鞑子正面对决,那就更不敢赌了,如果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正笑着,忽然,瞭望哨兵高声喊到:“鞑子来了!警戒!”

众军官一惊,急忙敛了笑,往西方看去,果然见西南方向有几处烟尘,弥漫得越来越大。紧接着,一阵阵马蹄声如催命鬼般地传了过来。

不一会儿,在烟尘前,百来个鞑子骑兵出现在周军官兵的眼中。在他们的前面,还有百十来个周国的边民在惊恐地四散奔跑着。鞑子们嚣张的呼啸嚎怪叫声也渐渐传来。

这些边民基本都是男子,看样子是怀着侥幸心理,不听命令去得太远的。他们人人恐惧地哭喊着,脸上都是一副焦急而绝望的神情。

那些个鞑子骑兵虽然占着绝对优势,但是并不忙着杀人。只是怪叫着往来奔驰,不停地将这些边民赶往新平堡,似乎有什么其他的意图。

方文侠奇怪道:“鞑子这是干甚?方便咱们救人?还是引蛇出洞?”

钱晋见怪不怪了:“哪是啊!他们是要杀人立威,恐吓咱们,要削弱弟兄们的抵抗意志。”

方文侠尴尬地解释道:“额......平安镇那边的武军没那么无聊,他们都是上来先炮轰一番......”

其他军官心说,还不如鞑子杀人立威呢,好歹死的都是些贱民。北蛮子一上来就轰炮,那倒霉的可就是咱们了。

这时,鞑子们分出十来个人分别朝新平堡其余的各个方向奔去。剩下的那些个鞑子兵冲到新平堡近前,绕着那些被他们围住的边民不停地怪叫,大声对堡上的守军取笑叫骂。

鞑子还一边用马鞭狠狠地抽打着被围的边民们。借助了马速,鞑子们的每一鞭子甩下去,都会翻起一条衣衫血肉。

边民们被抽打得非常惨,鲜血淋漓。城外的边民们都是一片凄惨而绝望的哀嚎声。这让堡上的周军感到不忍,见多了的军官们则按惯例予以心理激励(骂人)。

堡外的鞑子兵一共百来人,都是一人双马。其中许多人身着钉着铜钉的皮甲,皮盔上有一个鸡蛋大的攥顶,手上拿着铁制的弯刀,还有弓箭。

又有两人戴铁盔,穿暗色罗圈甲。其中一人盔管上有黑色缨,背上披着一袭土黄色披风,手上拿着一杆铁枪。另一个则不拿铁枪,而且拿着个令旗。

最吸引眼球的是一个身着银光柳叶甲的鞑子骑士。他铁盔上饰着长尾红缨,背上披着一袭黑色长披风,连马身上也罩着护甲。腰里挎着一柄其尖端尖锐,一面有刃的精铁制的弯刀,装在精美的刀鞘里。

就朱翔等人观察,这些鞑子都是身材高壮,令行禁止,马术娴熟的瓦剌精锐骑兵。而那个领头的柳叶甲骑士,其马术之娴熟更是到了人马合一的地步,真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

这个鞑子军官操控着马匹,不止地对堡上大声笑着。其他两个小军官也在用周军官兵听不清楚的蒙语哇哇地叫嚷着什么,气焰极其嚣张。

“妈的,忍不了了。大人,让我射死他们了事!狗娘养的囚攘!”钱晋骂道。

“那你去吧,去之前看清楚了,人家鞑子可都在一箭之地以外。”朱翔给钱晋泼冷水道。

这一下,钱晋的头脑也没那么热了。“哎呀,真是气煞人也!”

听着边民们的哀嚎,鞑子们的嚣张,朱翔皱着眉头问左右手道:“有谁听得到鞑子们说的什么?”

无人能应声。“罢了,这些人注定都是活不成的。不是说有不下五千的鞑子么?救不得了。”

方文侠说道:“大人,属下认为,这些鞑子都是精锐斥候。这乃是先头部队,看来后续的鞑子大军就要来了。”

朱翔赞成了他的看法,戟指着那个柳叶甲鞑子军官道:“不错,这里是约一个百户的鞑子。但为首的军官却不是个百户,旁边那两个才是。”

钱晋往前走两步,细看了一下,惊呼道:“像是个千户!看来是条难得一见的大鱼啊!”

“还大鱼,这怕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鳄鱼哩!”

钱晋意犹未尽,“方同知,太可惜了,咱们打不过。打得过也追击不到。”

方文侠忙道:“别东想西想了,大伙儿快看,有一个打着白旗的鞑子过来了。”

众人一看,果然,一个鞑子举着一面白旗,慢慢地向新平堡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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