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处置

初颜发了汗,初辰给初颜擦干净,并再三确定初颜退烧,这才对慕仙楼找来的丫鬟道:“好生照顾她,她病好之前,你不必回慕仙楼。”青竹俯身听命。

“你学着煎药和做粥,按照流宁留下的方子。务必做到她入口的东西都经你检查。”

“是。”

“先去歇着吧,我守一会儿,卯时末你再过来。”

青竹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面露担忧和疲惫的冷初辰,便领命退下。她本想劝劝公子去休息,但见公子担忧床上的姑娘,想必是睡不下的。

而她呢,可能也就这一个晚上好眠了,以后都得随时保持警惕。

她不只是一个侍女,还是个暗卫。将自己派给初颜,一是照顾,二是保护。

这初颜,在九公子心里分量不轻的样子。青竹想。

这一晚上,初辰守在初颜床边,看初颜渐渐放松的睡颜,感受她渐渐回暖的体温,初辰慢慢安下心来,也想了许多的事。

卯时末,青竹准时来敲门。

初辰声音微哑,让青竹进来。

青竹入,初辰出,好似再正常不过的交替。但二人都知道,这并非是交替和转移,而是放在了心上。

初颜无碍,初辰也才有心思追究究竟是谁造成初颜昨晚的情况。

先问大夫,大夫被关了一晚上,又冷又饿又累,加上担惊受怕,确实不好受。

见那年轻公子年岁不大,却一身威压,大夫的膝盖有点儿想弯。

初辰一挥手,便有人给大夫搬了把椅子。可大夫不敢坐啊,小眼谨慎地盯着初辰,甚至脑补了,坐下以后被绑起来的情形。

初辰不耐烦,挥了袖子,也不管那大夫坐与不坐。

“将你昨日何时,如何过来,诊断的结果以及你所见的她病发情况,都告知我。”

被问及这些,大夫没有隐瞒,一五一十说了。

“是个护卫将我拉来的,看起来十分紧急,我差点儿要被拽的吐了。”

诉委屈,惹了初辰的一个眼神,大夫便不敢再说自己的委屈了。

“来了之后诊脉,与上一次无异,想必也是吃了什么不能吃的。根据那男子和丫鬟所述,是吃了一个梨子。梨子性凉,想必是直接导致姑娘腹痛的原因。”

大夫说着,见初辰不打断,也不发表看法,便继续道:“除了腹痛,姑娘还有发烧。这倒是上一次所不曾见的,可能,可能是吐得太凶了。将吃的东西全数吐了出来,体虚无力。后来丫鬟端了药,但是姑娘喝不下去。”

听见喝不下去,大夫觉得这公子的眉头都要拧成团了。

只听初辰道:“喝不下去的时候,那施蒙作何反应?”

施蒙?大夫想,好像是那男子,初颜姑娘一直念着这名字。

“那位公子问是不是姑娘会死,若是无法治愈,定是会体虚而死……我,我实在无能,想请之前为初颜姑娘诊治的大夫来,但……一屋子的人好像都吓傻了,不曾去请。”

说到后面,大夫极为心虚。他医术不精,指望别的大夫来救,这会儿还将错处推到不去请大夫的别人身上。他感觉自己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了,可是,事实的确如此啊。

大夫擦了擦汗,大概是紧张。

初辰瞥了一眼无话可说的大夫:“如有谎言,定不轻饶。”

大夫急忙答道:“是是是,我不敢说谎,都是实话,实话!”

就连医术不精这样的实话都说了,旁的还能不是实话?

之后,初辰问丫鬟。

丫鬟胆子不大,一吓唬就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做过的事都说出来。

“奴婢忙不过来,就去请木小姐派人过来。木小姐那……奴婢只好自己回来,帮初颜姑娘换洗和煎药。”

“之前,初颜发病之前,吃了什么。”

丫鬟眼底显了一抹慌乱。

“吃了,吃了……”

“如实说,不然你一样会被责罚。”

丫鬟了看了面无表情的冷初辰,又是害怕又是紧张,不敢不说实话。

“吃了木小姐派丫鬟送过来的水果。”

沐儿?初辰是很惊讶的,他以为那吃的会是施蒙给初颜准备的。

“当真?”

“真的,真的!有一篮子呢,只不过施蒙公子只挑拣了几样去给姑娘吃。”

果真还是施蒙给初颜吃的!

“为何,他明知初颜不能吃,为何要给她吃?”

问到这,丫鬟的脸都变白了,似是想到了什么惊恐的事情。意识到自己神色大变,她赶紧垂头。

“奴婢不知,奴婢……想是施蒙公子觉得,觉得无碍吧,毕竟,初颜姑娘已经大好了呀!”

施蒙照顾初颜这么久,不会不知道初颜的身体,三年五载内不可能恢复如初。

“你为何要帮施蒙说好话,你以为,此事只是施蒙的过错?因为不论是挑水果,还是给初颜吃,都没你半分参与?”

丫鬟一听,吓得冒汗,匍匐在地喊冤枉:“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初颜姑娘她,她就是身体不好,吃什么都可能发病的,上次,上次不就是”

“你还敢提上次!”初辰忽而提高了音量,“上次究竟是如何的,你心知肚明。若非施蒙隐瞒不报,你以为你你如今还有机会在这里,为自己,为施蒙辩驳?”

“上,上次……”丫鬟面无血色,身子发抖。

丫鬟不再辩解,那就是说,初辰所料不错?

初辰的心都有些寒冷,问丫鬟上次是给初颜吃了什么。

丫鬟一直以为,那勺糖并无大碍,若不然,施蒙也不会帮她隐瞒。可现在再看,施蒙帮她隐瞒,分明是施蒙也想要做一样的事情。他帮了她一次,她也就会帮施蒙了。

“说话。”初辰道,似是催促。

“一勺糖。奴婢觉得,初颜姑娘所食无味,实在可怜,所以就……却不知初颜姑娘真的是不能吃啊,腹痛不止。奴婢悔不当初,再不敢了!如果没有施蒙公子帮着隐瞒,奴婢早就……”

“他帮了你,你又是如何回报他的,如实说。”

丫鬟摇头,实在是不想出卖施蒙。

但初辰的长剑指在丫鬟身前,她再不想说,也不得不说。

“施蒙公子在初颜姑娘的药里加了东西,让奴婢不要声张,说是对初颜姑娘的身体好。还有,还有今日的水果,奴婢确有提醒,梨子等皆是寒凉之物,施蒙公子不为所动,奴婢就,就不再说了。”

说罢,丫鬟只觉得身体没了一点力气。都说出来她才发现,这是谋杀,她和施蒙一起,在合谋杀害初颜。包括不去再请大夫,不去禀报初辰。

她做了什么啊?她就那样,眼睁睁看着初颜,从吃完,到痛苦挣扎,到渐闭双眸……

“出去。”

初辰的声音似是远处飘来,丫鬟没听真切,一动不动。

暗卫将丫鬟提了出去。

初辰耳边,响起流宁对他所说的话。

“施蒙是颜儿寻了十几年的人,早就挂在了心上。施蒙对颜儿如何,我也是看在眼里,将颜儿交给他,我十分放心。不过就是颜儿调皮,施蒙有时候也无可奈何。但,施蒙是颜儿至关重要的人。也是因为有施蒙在,颜儿才重新活过来了,不然光是靠着注射药液,她早晚要死。”

施蒙是初颜至关重要的人。

初颜呢,在施蒙心里是什么位置?

她寻了他十几年,他呢,可还记得有个她?

初辰为初颜不值。

在临死前,她还说“不要告诉师兄,施蒙快走”。

施蒙,他何德何能?

初辰强压着自己的妒恨,才没有立即去见施蒙。否则,他觉得自己会动手杀人。

他现在,还需要施蒙的一个解释,而非凭别人说的就妄下论断。

被关押的施蒙,并不高兴。现在没人理会他,是说明初颜的情况还未好转吗?

若是初颜好不起来了,一病到死,那他呢,他自由了吧。或是,被流宁杀死?不会的,流宁会看在他是初颜心上人的份上,留他一命。他是初颜死前都在念叨着的人,身份格外不同一些。

若是初颜没死呢,那他就更不会死,初颜定会保住他。可是,初颜不死,他还要留在初颜身边。

施蒙希望初颜死。

想到这里,施蒙觉得自己冷血。

初颜,只是个被蒙在鼓里的人而已。

若是,施蒙想,若是他对她如实相告呢,初颜也许会体谅他,会放他走。

但光有初颜的体谅不够。没有得到流宁的准许,他离不开。而且,若是挑明真相,初颜受不住的话,初颜也会死。活活饿死。那么施蒙,他就要永远背负初颜这一条命了。或许,会为初颜偿命。

所以他想到了借刀杀人。

初颜死了,怪不到他的话,他就可以离开了。

不要怪他冷心冷情,他只是不喜欢初颜而已,他心里有别人,为了那人,他甘愿做一个杀人犯。

门被推开,一束光亮刺进来,施蒙抬眸。

逆着光的初辰,看不清样貌,却感觉得到一身暴戾。

冷初辰,曾经的沐王,他若是看不清施蒙的算计,也大概白白担起了皇上曾最宠爱的儿子这一名号。

若是个别人来,施蒙或许会以为,那是来带自己去见初颜的、见流宁的。但冷初辰亲自而来,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她还好吗?”施蒙倚着墙角,并未站起来,脸上带着生无可恋,似是准备为初颜抵命了。

施蒙这副样子,初辰的火气都没处撒。

“你为何?”

“我不喜欢她。”他说,满心酸楚,“真的。你知道,要被禁锢在一个不喜欢的人身边,是什么感受么?”

是什么感受,初辰不敢说知道,于是问:“你有喜欢的人?”

施蒙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答了,难免会为他喜欢的人带去灾难。

施蒙抬头,朝外面的方向看去:“初颜,她这副性子我喜欢不来。更何况她如今不好看,也不听话,还要人日日照顾着。我不是个细心的人,或说我对不喜欢的人,无法细心和耐心的起来。”

初颜的性子……有何不招人喜欢的?她如今不好看,是,但她会好起来的。她不听话,她怎么不听话了呢,她那么乖,曾经是多么喜欢吃的一个人,如今处处克制,还算不听话?她要人日日照顾着,对,因为她病了啊。

“你不愿照顾她,为何不明说?”

施蒙不想与冷初辰解释,只问:“她还活着吗?”

像是初颜如何,都不要紧,要紧的只是她死没死,施蒙可不可以离开。

初辰很生气:“你不愿照顾她,你走就是。我只问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听见“你走就是”,施蒙的眸子都亮了起来,他起身,快步走到冷初辰跟前,惊喜地问:“你当真会放我走?”

“留你即是隐患,但我却不能杀了你。”如果你不是初颜找的人,我会杀了你,“不放你走,留你继续害她吗?”

为了初颜安好,放自己走……施蒙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神色微动:“你该不会是……”喜欢初颜吧。

施蒙没说出口的,初辰也没追问,他偏过头去:“除了梨子,你还给她吃了什么?”

说了,能安然离开吗?冷初辰的为人,是否信得过?

施蒙在权衡。

“你别无选择,我会言而有信。”

施蒙如今被初辰关押,又有那一份所欠恩情在流宁处,被要求留下,是别无选择的。而今,初辰提出的条件很简单,即说出他对初颜做了什么,就有可能被放了。

选择很好做。

“慢性毒药,是与她如今所食的粥相克。长此食用,等同没有吃东西,会”施蒙顿了顿,“饿死。”

初辰终是没忍住,一拳头挥了出去。

施蒙被打翻,撞到墙壁上。他顺着墙而下,头发微乱,显得狼狈。

“初颜若见了,会心疼的。”

初辰迈出的步子收回,咬牙道:“初颜对你的喜欢,就是你最大的依仗。”

这所谓的倚仗,施蒙宁愿没有。

若不是初颜喜欢她,他或许还有机会离开。

而今,除非初颜死。

“她寻了你那么久,你就是这么对她?”

不管是不是喜欢,都不该这么对待一个,寻了许久才寻到,将你视为至宝的人。

初辰寻人许久,颇有体会。

哪怕他还没有那么喜欢木小沐,但他在学啊,起码在好好对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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