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〇〇一章

这是一个人嫌狗厌的年纪,山前屋后追鸡撵狗的,整个村庄被这群孩子搅得是鸡犬不宁,就连村正家那只养了好几年的老白鹅都没有幸免于难,翅尖最漂亮的那几根白羽被扯了个精光,一直要到日落西山各家烟囱里都冒起了炊烟时,在各家娘子扯着嗓子的呼喊声中抄着扫帚揪着耳朵将各家娃娃捉回了家之后,整个村子才会渐渐的归于平静。

在这安详的小村庄西北处大概三四里远的地方有着一处长满了桃树的山坳,每当春天来临时,整片山坳色彩斑斓,红色的白色的粉色的绛色的桃花在春风中争奇斗艳。在这满是桃花的山坳前有着一片约三十余亩大小的空地,从村头流过的小河沟在拐了几个弯之后从这片空地与山坳间的夹缝中蜿蜒而过。原本这种地势下的土地应该是非常肥沃的,但这片空地却是怪石嶙峋,怪石间也是荆棘丛生,算不得是一块好耕地,所以一直没有被开垦出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具体也不知是哪一年了,在这片满是怪石和荆棘的土地上突然建起了一座青砖小瓦的庭院,在庭院的后园里,一座由圆木搭建的拱桥跨过小河沟将庭院与满是桃树的山坳连在了一起。

自从这座庭院出现之后,附近的气候开始变得风调雨顺起来,村民的收成日见增长,而且每当谁家有个什么病痛时,庭院里的人知晓后也会及时的遣人送来药汤,渐渐的,庭院中住着活神仙的传说开始流传出去,附近的村镇也陆续有人前来求药,最远的据说都来自千里之外的府城了。

岁月流淌,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月,满是桃树的山坳下建起了一座生祠,生祠中供奉着一块刻着“桃园主人”四个字的牌匾,随着受桃园恩惠的民众越来越多,生祠的香火也日渐鼎盛,到了后来已经是常年不息。

三百年的时光,不管世事如何变迁,村里的村民们世代习惯了每天都要去一趟生祠为家人祈福,每逢重大的节庆日子或者村里有红白喜事时,村正还会组织村民们一起进行拜祭,而桃园里的美貌姑娘们则会提着精美的糕点和茶水前来答谢大家。

原本寂寂无名的小村落发展成了桃源镇,无名的小河沟也涨成了桃花溪,而原本只是长在山坳里的桃树也已经是漫山遍野。繁华的桃源镇里人声鼎沸,孩童们欢快的笑声传遍着大街小巷,镇外的农田里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粮食,时光就在这有条不紊和平平淡淡中缓缓的流淌着,直到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依稀记得那天是九月十五日,恰好是寒露节气,这天虽不是重大的节庆日子,但桃园里的姑娘们还是给每一位前来上香的村民们赠送了甜美的桂花糕,雪白的桂花糕上点缀着一朵朵嫩黄的桂花,淡淡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让人神清气爽。然而到了半夜时分,打更的更夫都还没有回到屋内,一道像是撕裂了天地的炸雷声突然响彻云霄,然后一声接着一声,一声快过一声。唇齿间还残留着桂花糕的香甜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全部惊醒了过来,跌跌撞撞的跑向窗边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也有那大胆的人衣衫凌乱的直接冲出了房门来到院子里看向天空。

原本月明星朗的天空此时翻滚着一片暗褐色的乌云,像干枯了的血液一般遮天蔽月,在翻滚的乌云中,不停的闪耀着一道道暗紫色的电弧将天地都连在了一起。在这炸裂的雷声和刺眼的电花中,地面被撕开一道道裂痕,俊秀的山峰也开始崩塌。

如血一般的暴雨倾盆而下,河水开始爆涨,房屋开始倒塌,耀眼的电芒撕裂了天地,急促的雷鸣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不时有人昏倒在地,整个桃源阵中一片哀嚎。

在暗褐色乌云的下方,青砖小瓦的桃园上空笼罩着一片碧光,无数的电弧在这片碧光上跳跃,溅起漫天的火花。一位青衫女子伫立在桃园中间的空地上,她腰悬长剑,左手捏着一枝桃花,右手掐着一个指决,在她的周围,八位服色各异女孩女孩盘膝而坐,她们或持拂尘,或握长剑,或拿软鞭,其中靠近河岸的那位身穿淡粉色长衫的姑娘却是双手各持一柄晶莹剔透的分水刺。

往日里大家熟悉的娇美笑颜此时却个个冷若冰霜,犀利的眼神紧盯着半空中的碧光,她们的眼睛里透露着愤怒和不甘,也隐藏着恐惧和不解,她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们相互扶持素衣斋食,护佑乡邻与人为善,积善行德从不作恶,为何却落得如此下场。中间伫立的女子眼中却是无悲无喜,就像被乌云遮盖了的那片星空一般,深邃而又平静。

她们在等,等那碧光破碎的那一刻。

当明月再次统治星空,柔和的月光洒遍整个大地时,曾经一片满是桃树的山林化为了齑粉,青砖小瓦的桃园只剩下残垣断壁,桃园中的九位妙龄女子也不知所踪。曾经繁华的桃源镇此时更是满目苍夷,夹着泥土和血液的污水四处流淌。泛滥的桃花溪开始涌入塌陷的桃源镇,逃出生天的人们来不及救助残垣断壁下的家人,拼命的朝着镇外的高地跑去,整个一处人间炼狱。

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赤着双脚站在倒塌的房屋前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爸爸妈妈,雨水湿透了她的衣衫,洪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脚背,一个男孩跌跌撞撞的爬过倒塌的院墙,在四溅的泥水和满脸的泪水中一把抱起小女孩拼命朝着镇外跑去。

日升日落,月圆月缺,距离那场灾害已经过去了三年,曾经水量充沛的桃花溪日渐干枯,大片的河床裸露在外,塌陷的桃源阵被洪水淹没,如今也成了一潭死水的洼地,曾经葱郁的山林如今到处都是山体崩塌后形成的绝壁,荆棘丛生。残存下来的人们散落在洼地四周的山地间苟延残喘的活着,常常为了一块贫瘠的土地大打出手。想走的能走的敢走的,都已经陆续的逃离了这片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土地,走向未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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