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王说的那些话，大王务必高度重视。侯王是不是说过那些话，需要进一步调查核实。”庹正执说：“臣是文弱书生，耍嘴皮子的，手下又没有兵，侦察破案是大将军的强项。”
绕来绕去，绕到巴蔓子身上了。震霆把昝公公看了下，又把庹正执看了下，你们三人真狡猾，合计来耍我。
“大将军调查了吗？”震霆说。
“大将军没有调查。”庹正执说：“臣知道大将军的为人，要调查侯王，要调查大臣，必须有大王的命令。”
原来是想让震霆下令调查震烈。
说实话，一个人说震烈的坏话震霆不会信，两个人说震霆也不会信，三个人说震霆还是不会信，但四个人、七个人、十个人，连身边可信的人都这么说，说得有模有样，信不信？一日说震霆不会信，两日说震霆也不会信，三日说震霆还是不会信，但四日、七日、十日，隔三差五地说，说得跟真的一模一样，不信都难。
这是很考定力的，震霆坚守一条底线，这条底线就是不可信。
这日，震霆批阅奏折，发现有好几个官员还在怀疑神偷杨和小杨子是快意堂的。震霆初看时，当即摇头否定，笑这些官员愚昧无知、计出无聊、自讨无趣，骂这些官员心中无数、脑中无事、眼中无活，是准备作垃圾文件一扔了之处理的。看到的次数多了，有的还跟事实基本吻合，震霆就有点相信了。
一份奏折提到，大王召神偷杨和小杨子入宫，神偷杨以不习惯宫廷生活和年纪大了为由推辞，小杨子以年幼和不懂规矩为由推辞，这是对大王的大不敬和大不满，他俩应当治罪，抗旨不遵是死罪。
另一份奏折提到，因为神偷杨和小杨子是快意堂的，而快意堂与朝廷势不两立，他俩是要与大王对着干的，怎么可能入宫呢？这就是他俩不愿入宫的真正原因，应当早日抓捕他俩归案。
又有一份奏折提到，幸好神偷杨和小杨子没有入宫，否则大王身边就多了两个危险人物。佩服大王的胆大心雄，敢将快意堂的恐怖分子留为己用。敌人就是敌人，应当抓捕他俩入牢而不是入宫。
还有一份奏折提到，国丧大礼和即位大典期间，行刺大王的刺客都是由神偷杨暗中保护的，大王有上天庇佑，坏人的阴谋诡计岂能得逞，快意堂的行动注定失败，应当早日抓捕神偷杨和小杨子。
还有一份奏折提到，虽然大王下令抓捕神偷杨，并且一刻也没有停止，但为什么抓不到？为什么神偷杨和小杨子出入城门来去自由？因为他俩已经投靠震烈，震烈一直在背后给他们提供保护。
最后一份奏折提到，侯王扬言踏平都城变大王，都城的内应就是神偷杨和小杨子，他俩将在都城实施更大的报复行动，大王要防侯王，更要防神偷杨和小杨子。
这些大臣都说神偷杨和小杨子的坏话，看上去就像集体商量过似的。但震霆相信，这些大臣不可能无聊到都跟两个小小的江湖人士过不去，说他们凭空捏造可能是冤枉，但捕风捉影一定是真的。也有一些与事实明显不符，比如神偷杨自由出入城门，他身上有先王的玉佩，不要说城门，就是王宫也是可以自由进出的。当然，没听说他拿先王的玉佩来过王宫。臣子有权利也有责任向国王呈报听到的看到的想到的，他们不可能对呈报的每一件事情加以调查核实，不管呈报的是真是假，言者无罪。
不管是对震烈，还是对神偷杨和小杨子，最后又从神偷杨和小杨子牵扯到震烈，关于对他们的举报，震霆自然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震霆也感到好笑，我是说过广开言路，听取各方意见，那是指如何治理好国家，而不是针对震烈等人打他们的小报告。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而谎言和谬论重复一千遍还是谎言和谬论，成不了真理。质变一定是由量变引起的，但这个量变在我这里引不起质变，只会引起我的反感和愤怒。虽然如此，若继续让流言恣意流传，只会越传越乱、越传越玄，从宫内传到宫外，在社会上造成的影响一定是恶劣的。
震烈不是别人，是震霆的亲弟弟，与震焎、震煞不一样，震霆是完全信任他的。神偷杨和小杨子虽然不愿入宫，但他俩提出的理由也不是乱编的，不是随便应付，也不是敷衍搪塞。至于说他俩是快意堂的，投靠了震烈，无论如何震霆不会相信。
大臣轮番上阵诋毁震烈，各种信息诬蔑神偷杨和小杨子，这不只是小题大做或者杞人忧天，简直就是恶意中伤或者杀人不见血。震霆明确表态：“别有用心的人在煽阴风点鬼火，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本王不信。盘古开天是传说，女娲造人是传说，谁见过盘古，谁又见过女娲？行动胜于言语，王弟说过也罢，没说过也罢，都不重要，我们只需关注枳城动态，用王弟的行动来检验。至于神偷杨和小杨子，就是民间的两个草民，他俩又有多大的能耐，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还轮不到朝廷去关注。本王命令，从今日起，不得发布无中生有、捕风捉影、断章取义、攻击侮辱的不实信息。”
这些风言风语就是烟雾弹，已被震霆标记为误导信息、虚假信息、无用信息、有害信息，禁止评论、禁止转发、禁止刷屏、禁止点赞。正如“1314”，你以为是“一生一世”，别人却认为是“一伤一死”。
庹正执说：“大王仁慈宽容，不去猜测怀疑，此事到此为止，群臣不会再议。”
宫里宫外不许再提震烈等人，震霆相信庹正执有那个本事阻止非议。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封住巴蔓子那张嘴。
一日，巴蔓子信誓旦旦地说：“大王放心，王宫戒备森严，莫说一个闲杂人等，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大王身边的护卫，个个武功高强，侯王派来的人根本近不了大王的身，行刺绝对不可能。至于神偷杨和小杨子，臣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简直是危言耸听。
不能因为三弟、四弟刺杀我，就想当然地认为我的二弟、五弟都会刺杀我，震霆在心里说道，有人想取我性命是真的，不想让我做大王也是真的，但那些人被处死了。当初劫匪说巴蔓子和震霄是谋害父王的真凶，父王英明，坚决不相信。今日你们就像劫匪一样，说震烈要谋害我，说神偷杨和小杨子要谋害我，我同样英明，坚决不相信。
“很多传闻是站不住脚的，抓人眼球的谣言总是跑在真相的前面。”震霆反问：“有大臣说巴爱卿功高盖主，我们信不信？”
巴蔓子没料到震霆会抛出这样一句话，立即否定：“大王英明神武，臣无能，岂敢在大王面前邀功。”
震霆说：“本王想提拔两名都城副将被否决了，巴爱卿知道王宫内外是什么传言吗？说什么本王都要畏惧巴爱卿三分！”
由于都城副将有空缺，震霆任命了彭腾为都城副将。按震霆的打算，有意破格提拔跟随在自己身边的龚铁木和顾索格，提出增设两名都城副将的职位，但被巴蔓子一口否决了。巴蔓子的理由很简单，一是龚铁木和顾索格少有战功，条件不够格，二是都城副将历来只设两名，没有设四名的先例。震霆说，别的不说，这次活捉快意堂凶手，龚铁木和顾索格就立有大功。巴蔓子毫不客气地说，凶手是自己活捉的，龚铁木和顾索格只是协助。巴蔓子还说，龚铁木和顾索格多磨砺些时日，将来必成大器，可堪大用。见巴蔓子执意否决，庹正执顺坡下驴，也就不赞成破格提拔。震霆在心里对巴蔓子恨得直咬牙，我一国之主，任用一两个官员竟然作不了主，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王。
巴蔓子立即跪下：“臣冤枉，大王不能相信呀，那是无中生有。”
“本王相信巴爱卿，不相信谣言。”震霆说：“正如本王相信王弟，不相信你们所说的谣言。”
巴蔓子的脊背一阵阵发凉，不敢再言语。
那么，震烈是真黑还是抹黑？
肯定是抹黑。
别把人想得太简单，人心很复杂，你永远不知道人性的边界在哪里。明争暗斗，各不相让，不是互推而是互黑的例子太多太多了。黑资格比自己老的，黑地位比自己高的，黑那些人在远方远离自己的。
人与人之间如此，国与国之间也是如此。
为了嘲讽死守教条、不知变通、思想落后、异想天开，对楚国有“刻舟求剑”“自相矛盾”，对宋国有“守株待兔”“揠苗助长”，对郑国有“郑人买履”“买椟还珠”，对齐国有“道听途说”，对杞国有“杞人忧天”，对四川有“蜀犬吠日”，对贵州有“黔驴技穷”。为了贬低战国，还有“邯郸学步”“纸上谈兵”。其实人家学的不是普通走路，而是学的邯郸舞步，当时邯郸流行一种叫踮屣的舞步，类似于现代西方芭蕾舞的点着脚尖跳舞。先在纸上演练纯熟后才实战无疑是一种正确的做法，因为它无限接近实战的虚拟战场，能够帮助指挥官筹划、预演未来战争，加大未来战争的胜算。
震霆相信，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无论你如何粉饰，如何巧舌如簧，都掩盖不了虚假的真相。震烈到底说没说过狠话，相信会有拨云见日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