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喝一大口酒，眯眼感受，随即叹道，“以前在星都，可都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石应已点上氛围灯，众人围坐一起，四周光线柔和清爽。赵恭如召唤出幻紫藤花串盘在头上，在灯光下摇曳生姿、暗香浮动。
陈宇看得呆了，又摇头道，“像，真是太像了！”
赵恭如含羞道，“陈叔叔，你和我妈妈...只是同学吗？”
陈宇更是痴了，闭目回想往事。
四人也不打断他，在这深渊中，时间仿佛冻住了，做什么事都不用太急。
很久陈宇方说，“我和小蝶，从小就认识。”
四人都想，原来跟石应、小榭一样，是青梅竹马。
陈宇面带微笑，眼神却空洞散焦，语带轻风，“我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从小虽没吃过大苦，也还是一直生活在贫乏之中。修行资源从来不够，炼体时，我当小蝶的沙包，她边哭边打我，我却含着笑从来不觉得痛。”
“那时的小蝶，就像这时的星舞姬，浑身都是青春和温柔，见过她的，没有不喜欢的。”
“我们也都有些天赋，尽管一路磕磕碰碰，终于都以不错的成绩考上了星都修行大学。”
石应拱手道，“原来是校友、师兄。”
观音嗔怪说，“你平时人狠话不多，现在多什么嘴？”
陈宇仿似没听到，自顾自继续道，“那时我们天真的以为，从此我们就要跻身精英之列，只要修行到九转，再去伴星作战十年，回来无论到何处供职，总有我们和家里一碗饭吃。”
“小蝶那时十八岁，正是青春无敌。她善舞，性子又好，在我们那一届，竟被评为星大校花。”
石应想怪不得赵恭如这般倾国倾城又善舞，原来妈妈也是星舞姬。赵良久这个便宜爸爸也挺帅，说不定赵恭如比妈妈还好看。
果然陈宇道，“你爸爸赵二把刀当年也颇风流倜谠。”说起赵良久，陈宇可没好口气，“你现在比我回忆里的小蝶，更胜三分。你是星舞姬，想来跳舞也是一等一的好。”
“很快，小蝶就成为十大天豪子弟竞相追逐的佳人。她不但人美、性子好、善舞，修行天赋也强，比赵二把刀还要厉害些。十大天豪都鼓动自己的适龄子弟来追求她。”
“可小蝶都不为所动，我们那时心心相印，谁也离不开谁。那时我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十大天豪精英追不到小蝶，有人也动过歪心思。但我们俩实力还过得去，更诸事小心，加上他们都想独占小蝶，彼此互相拆台、提防，所以小蝶才不像其它平民女孩那样，被他们算计、欺负。”
“很快我们修行到六转，就在我们以为九转在望时，变故发生了。”
陈宇的脸色在灯光中很快暗淡无光，像多云夜里月和星被遮住后，只几丝透过云隙的光打在地上般模糊，声音也变得更加小声且沉重，“他弟弟病了，需要重启。”
苍苍顿时大怒，“他们一定以重启来要挟阿姨，对不对？”
陈宇奇道，“你怎么知道？”
苍苍怒哼道，“我当时要重启，他们也不让，非要我嫁给他们的浪荡子。要不是小石头杀了秦世美，替小云报了仇，现在我已经死了。”
陈宇道，“原来你们杀秦世美是因为这个。小云又是谁？”深渊知道秦世美这号人、也知道石应杀了秦世美，但细节并不清楚。
苍苍道，“一个被秦世美欺负过的大美妞，后来成为了重启师。”
陈宇叹道，“可惜我们当初没有你们的实力、决心和运气，没遇到和天豪子弟有血海深仇、愿意不顾一切以重启换报仇的重启师。要不然，小蝶也不会......”
陈宇眼中掉下泪来，哽咽道，“小蝶本来对她家里说，给弟弟治病，无论是替天豪卖命、还是去伴星作战、还是做赏金猎人、还是去杀人放火，她都愿意。可嫁进天豪，她不愿意。”
“小蝶说，她只能接受我；就算没有我，她也不愿意进豪门，受豪门管束。”
“我也对伯父伯母说，无论小蝶要我做什么，只要她一句话，我都答应，哪怕拿我的命去换弟弟重启，我也愿意，但是别让小蝶离开我。”
“伯父伯母见说不动我们，而弟弟又越来越痛苦，就跪着求小蝶，甚至跪着求我、求我父母。伯父伯母说，他们就弟弟一个儿子，就指望他振兴甘家。现在小蝶要嫁给我，你们陈家是振兴了，可甘家就绝后了！”
“我爸妈原本也喜欢小蝶，可抹不开街坊的脸，就劝我算了。小蝶也受不了伯父伯母成天以泪洗面、一见她就跪，又狠不下心和家里断绝关系，只好答应。”
“可我接受不了。我说我可以为了你去死，只要你一句话，我眉头也不皱。
小蝶说，‘小宇，我是这么想的。我先嫁给别人几十年，做豪门的生育机器，去伴星作战，换弟弟重启。然后就两清了，那时我就离开豪门，再来找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们还能一起度过九百年，我们一起生儿育女，你愿不愿意？’”
“我哭着答应了。我怎么会嫌她？无论她怎样，只要她开心，我都能接受！”陈宇两行清泪就没断过，而赵恭如的眼泪像大雨般落下，苍苍、观音一左一右紧紧拥着她。
“消息放出去，整个星大沸腾了。所有天豪子弟都加紧追求小蝶，个个拍胸脯说能帮弟弟重启。赵二把刀那时就挺接近的了，我了解小蝶，赵二把刀虽然不靠谱，但是在天豪子弟里，也算是正人君子，她也就勉强能接受他。”
“那时我埋头苦练，只想变强。我也要去伴星。虽然不能再接近小蝶，我也要悄悄地在她附近，暗里保护她。哪怕每天只看她一眼，我也能熬下去。我要一直等她，等她还完赵家的债，我就会走到她面前。”
“可我终究还是太天真。就在小蝶还没拿定主意嫁谁时，不知道是谁，想彻底断了小蝶的念想，好让她快做决定，就设计陷害我。六扇门发通缉令追杀我，我怕连累小蝶，影响弟弟重启，就孤身一人逃出星都，辗转来到深渊。”
“从此我和小蝶失去联系。我问后来逃进深渊的人，都说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想来是六扇门封锁了消息，知情的人或者被买通、或者被封口，总之我打听不到任何东西。”
“我也不能出深渊。我试着出去过，刚出去就会被埋伏的赏金猎人追杀，好几次差点陨落，只剩残血逃回深渊。”
“从此我彻底消沉。我想过找银龙宝藏变强杀回星都、救出小蝶，可我又怕死在里面错过小蝶，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年。我心中仍有一丝残念，小蝶完成承诺和天豪两清，就会来深渊找我；那时我再去找银龙宝藏，和小蝶一起杀出深渊。”
说到这里，陈宇终于放声嚎哭起来，“小蝶！是我没用！我要是像平头哥这般强，就能打服天豪，救你弟弟！你也不用去伴星死战陨落！
天杀的赵二把刀！你既然喜欢小蝶，为什么不让她留在星都，哪怕在你身边一千年，我永远再见不到她，也总比她魂归漩涡好！
他妈的赵二把刀，我要宰了你！”陈宇边恸哭，边匍匐以头抢地，修行者强大的身体将坚硬的岩石地面砸出一个圆圆的小坑，陈宇也头破血流。
渊颓们见老大爆发、崩溃，都吓了一跳。
石应惊觉，之前那股弥漫不散的颓气大减，却有一股悲愤、戾气在悄然滋长，越来越强。
赵恭如更加泣不成声，观音低声安慰她。
一转眼，苍苍的脸已变成小榭，紧紧抱住赵恭如，三女一起抱头痛哭。
很久，赵恭如舒缓许多，小榭立即变回苍苍，却没松开赵恭如。
陈宇也终于缓过心神，也不抹泪、更不止血，问赵恭如道，“孩子，这些年，你妈妈过得怎么样？”
石应拿出箭香蒲敷在陈宇额头，替他止血。
赵恭如不再哭泣，轻声道，“妈妈一直很不开心。但她从来没说过这些事，她只是跟我说，她不喜欢爸爸、不喜欢赵家。她生下我、等我成为赵家新一代精英，再去伴星作战十年，就算还清了赵家。”
“她从来没提过你。但看得出来，她想早点离开赵家，唯一舍不得的是我。我那时还小，可我也想妈妈开心；我就跟她说，妈妈你去伴星吧，我自己修炼也很好，我想看到妈妈高高兴兴的。”
“妈妈就抱着我哭。她还是去了伴星，可从此我就再也见不到她。”赵恭如不再大哭，但眼泪珍珠般一颗一颗往下掉，轻声却坚定地说，“我要去帮妈妈完成她的心愿。”
陈宇温柔的看着赵恭如，眼中充满慈爱和关切，也轻声道，“好孩子，你跟小蝶一样的温柔却又坚强。”
略想一想又说，“事情恐怕并不简单。小蝶的实力我很清楚，又为赵家生下了你，已可算赵家核心精英。你爸爸这些年混得也很不错吧？当年据说赵家有几个老家伙很看好他。”
石应心想，有我们几个帮他，何止是不错？
赵恭如略微一说赵良久事业，陈宇点头道，“这就不对了。赵老二如此威风，没道理让自己最疼爱的小老婆去伴星死战。”
赵恭如也不知是该尴尬还是该高兴，心中五味杂陈，“爸爸自己说最喜欢妈妈。可他还是让妈妈去了伴星。”
陈宇沉思许久，肯定道，“这里面只怕有什么隐情。赵家没道理让核心精英去伴星死拼。说是作战，小蝶这样的精英，也不会出现在最危险的区域，以她的实力和赵家的底蕴，轻易不会出事！”
赵恭如在赵家长大，对这些事只会比陈宇更了解，其实一直也有猜测。陈宇这一说，让她更是怀疑。观音握住她手说，“等我们从深渊出去，就去伴星，边作战，边调查！”
陈宇复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不过，要从深渊出去，可能比逃入深渊还难！”
观音笑道，“陈叔叔，放心，我们可不是逃进来的！而且，那些老家伙们，迟早会求我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