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最长久的告白

我从未担忧过。”陈三思颇为无奈:“不过,还是多谢九道的好意,但你大可不必如此。”

孙九道不明所以:“为何?”

“因为他们所言皆是事实,我无从反驳,这件事注定要成为我一辈子的笑话。”

说到这儿,陈三思坦然自若,承认道:“从前的陈三儿,确实因童试失利而心存死志。”

顿时,孙九道神情难辨,一时无言。

偏在此时,陈三思忽而笑出了声:“但,陈三思永远不会想死。”

上辈子那般不堪的境地,他都未曾想一死了之,何况是这辈子?

……

陈三思的名声越来越响。

随着他日渐长大,从前的‘稚嫩之举’被更多人所探知。

大多数人都知晓,陈三思曾是寻死的‘懦夫’,是连一次失败都无法承认的、毫无担当之人。

然而,更多的人却知,陈三思越来越出色,无论在课业上还是在生活中,所行所举皆甩同龄人好几条街。

面对长辈时,他尊敬有加,但不讨巧。

面对官员时,他尊敬有加,但不谄媚。

面对同窗时,他虚心互助,不烦不嫌。

所谓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用以形容陈三思,极为合适。

一晃三年,陈三思已然十三岁。

盛安八年,陈三参加童试,一举夺得魁首,以十三岁之龄,成功晋升‘秀才’之名,载入官册,享受朝廷拨给读书人的‘基银’。

至此,扬名四周。

如此,便又过了好几年,陈三思以出色的成绩,经过贵人们的举荐,终是得以在盛安皇戚泽禹眼前露面。

见到身处于龙案后那人的瞬间,陈三思撩袍跪下,俯身大拜:“草民陈三思,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年正是盛安十二年,已年有三十岁的戚泽禹仔细打量了年满十七的陈三思两眼:“你就是常卿口中的,身怀大智之人?”

“承蒙常大人厚爱,草民愧不敢当。”陈三思垂眸而语。

见他如此,戚泽禹反而轻声笑:“陈举子实在谦虚,你以十六之龄一举夺得魁首,早已在当地形成一段佳话。”

闻言,陈三思恭谨有余:“不过虚名,不值一提。”

戚泽禹摇了摇头:“话虽如此,可此等虚名,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陈三思继续自谦:“举子魁首,并不能让草民骄傲自矜。”

“哦?”

戚泽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依照陈举子的意思是……”

“若有一日,草民有机会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金銮殿上,到时候,对于陛下的夸赞赏识,草民一定受下。”

话说到此处,戚泽禹不由哈哈大笑:“好!好!朕等着那一日,想必不会太久。”

按照规矩,会试,就在一年后。

而当会试出榜时,陈三思也才不过十八。

若以他的年纪,这一生注定大有作为。

盛安十四年,上京依例举办会试。

陈三思作为举子,自然应试。

试后三日,榜出。

陈三思榜上头名,夺得会元魁首,一时成了诸多上京权贵之家的女婿备选。

然而,面对各方抛来的榄枝,陈三思不为所动,并不因此而懈怠,继续沉淀自身,参与陛下钦定的殿试。

众人皆以为,状元之名非他莫属。

然最后,令人大吃一惊的是,状元所属,乃是温家人,上一任太傅温麒玉的孙子——温墨言。

而陈三思,则是位居傍眼。

此等反转,令人应接不暇,却并未有几人心生意外。

毕竟从一开始,这温墨言,便是他们心中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殿试结束前三名游街后,戚泽禹召来陈三思,朝他摇了摇头:“你与墨言,终归还有些差距,上次会试时,若不是墨言身子不适提前退场,你或得不了第一。”

戚泽禹并未有偏袒于谁的意思,他的所言所语,皆真。

闻言,陈三思并不因此而心生气馁,反而笑得极为坦然:“温老大人乃是世间最为出色的老师之一,而新科状元是温老大人的嫡孙,有温老大人亲自教导,此结果并不让人意外。”

“你难道没有半点失望?”戚泽禹看似略微惊讶:“原本就差一点,你便是三元及第,风光无二。”

“微臣并不在意。”

此时,按照规矩,陈三思已入了翰林院,成了其中一位编修,便可以自称‘微臣’。

“哦?”戚泽禹略为奇怪:“陈卿,却是不为功名所累,不过,这是为何?”

“陛下有所不知,自微臣懂事以来,便以升平先皇为标杆,所行所举皆是因心中的崇拜尊敬,升平先皇在世时,也从不在意旁人虚言。”

戚泽禹顿了顿,而后恍然:“若是如此,到也不奇怪,朕的父皇,虽称不上一生肆意,可世间能影响她的人,寥寥无几。”

话说到此处,因看眼前的人还算顺眼,戚泽禹的语气便更温和了两分:“陈卿入翰林院,感觉如何?”

“请恕微臣直言”陈三思躬身,行大礼:“翰林院中皆是文职,大多不可远行办公,与微臣刚开始的预料相差甚远。”

身为帝王,戚泽禹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敢说的人了,一时心中大为惊诧,但面上却不露分毫,淡然而问:“陈卿之意,朕不解其意。”

“微臣想做陛下的眼睛。”陈三思郑重其事,掷地有声:“想寻遍河山,抓一抓陛下瞧不见的阴沟地鼠。”

戚泽禹良久不言。

陈三思躬身不起。

不知过去多久,戚泽禹摆了摆手:“陈卿且先下去,此事朕自有决断。”

闻言,陈三思再躬身:“微臣告退。”

出了皇宫,望着喧闹的大街,陈三思心生躁意,便顺着人流绕道入了百汇阁。

百汇阁,集天下奇书,是读书之人心中的圣地,因百汇阁的要求极为严格,每日往来之人并不多。

而其中大半,此生无缘踏入第三楼。

然陈三思作为今年殿试榜眼,早早的便已拿了其中一个名额,获得了入百汇阁第三层阁楼的资格。

兴之所至,他并未像往常那般直入正书区域,而是入了杂书区。

此处多是奇闻怪谈,或民间略有深意的话本,但能被百汇阁收入,便代表了其中意义不凡,要是运气足够好,或许还能这里面发现些极为有趣的东西。

陈三思曾听人提过,但并未放在心上。

可今日恰巧空闲,无所事事,便兴起了来此处打发时间的想法。

半响,陈三思的目光落到角落中存了厚灰的书上,显然,这本书已有许久未曾被人打开过。

陈三思心神一动,终是将其抽了出来,轻轻的拍去书皮上的灰尘,这才瞧清楚书名。

原是一本来自民间的著作。

半响,陈三思忽而一笑:“既然今日有缘,那就让我瞧瞧,所谓的奇闻怪谈到底有多奇怪吧。”

说罢,他寻了空位落座,翻书细阅了起来。

这一看,他便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遍寻多时找他不着的孙九道终是在百汇阁三楼寻到了他,一时哭笑不得的坐在他的对面。

见陈三思不知在看什么,一目十行速度极快,不由乍舌:“你这般看书,能看得进去吗?”

陈三思头也不抬,又翻了一页:“民间话本,囫囵吞枣足以。”

二人相识十数年,孙九道当然知晓眼前的人在某些时候说起话来有多气人,梗了梗道:“你莫要噎到了自己。”

“不会。”

话落,陈三思速度又快了几分。

起先,孙九道不曾注意,而后便凑过去一起看,待看见其中一段内容时,讶异的轻呼了一声。

“这书,我也看过。”

听闻此话,陈三思终于舍得从故事中抽身而出看了孙九道一眼:“你看过?”

“当然。”孙九道笑意盈盈:“这么多年来,你差点成了书呆子,而我……从不争第一,便只能看些闲书打发时间了。”

“你,不争第一?”陈三思奇奇怪怪的打量了他一眼:“那你为何一定要与我争个输赢,孙姓探花郎?”

话落,孙九道半开玩笑,不慎在意自个儿又输了一次:“就不许我这个败了多年的人有一点点的胜负心?”

“随你。”陈三思轻叹一声,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古怪:“话说,你这也算是越挫越勇了。”

“还是得多谢三思兄从不手下留情,否则我能哪能位至探花郎?”孙九道摇了摇头,却是感慨不已:“我本以为,你已是我难以跨越的大山,却没想到,山外还有山——温墨言,三思兄可曾听说过他?”

陈三思绞尽脑汁:“听说,身子骨不大好。”

说罢,他又沉浸于书中的世界。

见他如此,孙九道不太满意:“这书何时不能看?”

说完,见陈三思还是没有半分反应,孙九道认命低叹,突然伸手将书从陈三思手中抢走。

待对方瞧过来时,孙九道神秘一笑:“你既要看,我就给你看点更刺激的,跟我来。”

二人往杂书区行去。

不多时,孙九道在一面书墙旁站定,熟门熟路的打开了其中一个柜子,从柜子最深处拿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在陈三思面前逛了逛:“你可知这是什么?”

陈三思:“什么?”

“一张极有意思的纸。”孙九道不再多言,将纸递给陈三思,解释道:“听说这张纸是夹在这本书中的,与书中的故事牵连甚深,若是结合起来,便是一则‘巾帼不让须眉’或‘偷天换日’的故事。”

纸上内容浅短。

阅完,陈三思面露冰冷:“荒唐!”

一边低斥,他一边准备将记载了‘荒唐’之言的薄纸揉碎。

见状,孙九道连忙去拦,却没有拦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张纸被撕成两半,抛落在地。

“升平皇一生功绩,不可以言语论之言,此纸所书,无异于对其极大的折辱,论罪当诛!”

孙九道略为头疼:“关键是,是谁著此书、写此纸,无人可知啊……”

既然什么都不知,又去诛谁?

听罢,陈三思摇了摇头,兴致全失:“不过是商人的手段罢了。”

说罢,他转身而去。

孙九道愣怔后,连忙跟上。

隐约间,被撕成两半的纸似乎重新拼合,露出其中内容。

‘古有一帝,以海清河晏,四海升平为志,故帝号升平,然其实为女身,巾帼不让须眉,以己力平复天下,后与君门君将军

相识相知,两情相悦,此后二人缔结百年良缘,生时共赴白首,死后同葬一穴,此生两不相负。’

生死不悔。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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