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物尽其用

戚长容温和点头,眉目清明:“劳烦公公了。”

“殿下言重。”

“……”

元夷走了进去,不多时,御书房内的另一个侍从小跑了出来,恭恭敬敬的请戚长容进去。

“你在外等着。”

闻言,姬方脚步一顿,苦着脸缩回脚站在原地。

看来,他又要御书房外当一次木桩子了。

对于来过无数次的御书房,戚长容心里可谓再不能熟悉,然而今天她进去时,看见跪在殿中央的翠绿色身影,仍是一时间失了神。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眨眼间便消失,可对于从她进殿以来就一直盯着她的晋安皇而言,则不能再清晰。

御书房的气氛很是冷凝,颇有古剑拔弩张的意味。

察觉晋安皇逐步上升的怒意,元夷不动声色地呈上一壶安神茶,温热的茶水往杯中一倒,浓白色的雾气升腾入空。

一股淡淡的香味在御书房溢散开来。

近日陛下总是梦中被惊醒,这是医圣特意为陛下调制的安神茶,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安抚作用。

便是这茶香,也能使人凝神静气。

“陛下请用。”

将茶放在晋安皇手边后,元夷识趣的退至一旁,低头看着脚尖,不听不看,尽量缩小存在感。

御书房内沉默许久。

久到安神茶失温,晋安皇才开了尊口。

但他说的第一句话,就让跪在御书房中央的侍夏如坠地狱,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晋安皇沉声道:“既然那一个犯了错,那这一个也不能留,太子,将她一同扔进狮子林。”

这不是通知,也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他在明确的告诉戚长容,侍夏该死。

望着眼前好似没有任何情绪的东宫太子,晋安皇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意。

他所培养的继承人,在面对危机时,就该是心狠手辣,不能心慈手软。

他没有过问侍春为何会被丢进狮子林,原因不过那几条,其中最有可能的,是侍春意图透露太子真实身份。

否则的话,以太子温和的性格,又怎么可能让人在狮子林受尽痛苦而死去?

但,如果真是涉及皇家隐秘。

为了封口,只死侍春一人怎么够?

至少,所有曾与侍春联系过的人都该上死亡名单。

自知危难的侍夏浑身力气在一瞬间被抽光,颓然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主宰着她生命的两人。

她明白晋安皇的意思,要将一切不安定因子全部扼杀在摇篮里。

站在殿下的位置,她同意。

可站在自己的位置,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即使悲愤害怕无奈恐惧各种情绪交杂而来……但她也不想死。

如果能好好活着,谁愿意面对未知的死亡?

戚长容直视晋安皇不可测的双眼,淡声陈述道:“父皇,她是无辜的,那罪人儿臣已经处置了,何必再纠缠无辜之人不放?”

“无辜?”晋安皇怒意渐起:“太子,你要知道,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今日你放过她,来日谁放过你?”

“听朕的,杀了她。”

充满杀意的冰冷声音从上方响起,如一道惊雷般在侍夏耳边炸开,炸的她头晕眼花耳鸣,灵魂仿佛一瞬间被抽离开,看不见周围的人,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儿臣不想杀。”戚长容越发平静,目光有看透一切的淡然:“杀了她,日后谁还能为儿臣调理身体?”

晋安皇眸中是漠视一切的漠然,威

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杀了她,朕会给你更好的。”

“再找一个?”戚长容秀气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那在这世上,岂不又多了一个人知道儿臣的秘密?人心难测,父皇如何能保证那人会对戚氏皇族忠心不二?”

听到这话,晋安皇紧抿着唇角,眼神微微一沉。

“太子执意不肯杀她?”

“不杀。”戚长容毫不犹豫,完了后又道:“但,倘若此时父皇能寻到更好的选择,杀了也无妨。”

眼看两人对上,戚长容且没有半点退让的迹象,一直尽量缩小存在感的元夷心中不由得叫苦不迭,十分苦恼。

作为皇帝,陛下已在龙椅上稳坐多年,在朝中有无上的威望,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且不容任何人反驳。

如今殿下竟然一门心思地与他对着干,为了一个奴才几次三番的顶撞陛下,怕是会惹怒了陛下,使事态更加恶化。

果不其然,晋安皇的态度变得更加强硬,冷漠的不带丁点儿情绪:“杀了她,太子舍不得?”

“一个奴才罢了,何谈舍不舍得?儿臣只是想物尽其用。”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一个问一个答,不带半点硝烟。

无人开口打扰,如今谁若是突然开口,必然会变成靶子承受晋安皇的怒气。

这股怒气足够将御书房的一切烧成灰烬。

另外一边,当听见戚长容为了自己顶撞陛下,失了魂的侍夏勉强回魂。

她怔怔的抬头往前方望去,只见戚长容如一颗轻松般站在面前,隔绝了晋安皇对她的打量。

侍夏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般觉得太子殿下身形高大,那人站在面前,好似能遮挡所有风雨。

殿下救了侍春,也想救她。

“若朕非要杀她,太子待如何?”

听到这话,戚长容紧绷的心弦微松,不再像之前那般紧绷了。

她知道,这意味着父皇已经悄然改变主意,至少不再像之前那般杀意浓重。

想是如此想,戚长容的面色却没有丝毫改变,仍是那般淡漠。

她很清楚,绝不能让父皇发现自己对一个奴才有过多的情绪变化,否则便是彻底将侍夏推向死路。

“一个奴才而已,如何能与父皇相提并论?若是如此,父皇要杀便杀,儿臣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晋安皇紧紧盯着戚长容。

这是他最熟悉又陌生的‘儿子’。

戚长容毫不畏惧的回视,彻底放开自己让晋安皇打量。

她不知道这样的回答是否让晋安皇满意,唯有尽量表现出自己对侍夏的不在意。

只有她不在意了,父皇才会不在意。

好在,也不知是她演技过于精湛,还是晋安皇根本不想深究此事。

片刻后,晋安皇忽然将视线投向被戚长容挡在身后的侍夏身上。

“从此刻起,你的命就是太子的了。”

“但若有背叛,九族皆灭。”

……

直到终于走出御书房,新鲜空气涌入胸腔,死里逃生的侍夏只觉得双腿发软,如果不是怕在御前失仪罪加一等,恐怕她早就不争气的瘫在地上了。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害怕过。

要不是殿下非要保她,现在的她应该就是一具尸体了。

从早上到现在,不过短短个把时辰,她却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重活一回。

一直守在御书房外的姬方见侍夏昭训好似走不稳的样子,心中忽然一抖,颇有些庆幸没有进去了。

就算没有真正看见御书房内的景象,他也知道一定是危险万分。

戚长容瞥了一眼姬方,简短吩咐道:“扶着昭训,回东宫。”

作为太监,虽然是个阉人,可到底还是个男人。

对于触碰太子女人,姬方一向避之不及,可如今身旁没有宫女,又不能让太子殿下屈尊降贵扶着奴才,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一行几人回了东宫,那条被清理过的宫道也渐渐有了宫人的足迹。

在那些人或好奇或疑惑的注视暗中下,戚长容加快了脚步,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的侍夏也急忙跟上,不曾在道上多做停留。

回了东宫后,戚长容立马吩咐道:“给昭训准备一道安神药。”

听到这话,从未觉得她声音如此和蔼可亲的姬方如蒙大赦,立即甩开扶着侍夏的手应了一声,然后匆匆离去。

等所有人走后,戚长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神态间颇有些慵懒。

似是不想再说话。

侍夏拖着疲软的腿脚,缓缓的在戚长容面前跪下,虔诚的叩头,心有余悸的感恩道:“奴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这是你应得的,如今你的命是孤的,不必再向父皇通禀关于孤的一切。”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莫名其妙的善意。

要不是因为从前侍夏回禀晋安皇消息时并未出卖自己,戚长容又怎么会费这么大的气力将人从沼泽中扯出来?

说到底,先是侍夏忠心于她,才是她救忠奴。

“孤这无事,你先回小院休息。”

淡漠无情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几乎与晋安皇如出一辙。

心里落下阴影的侍夏只觉得心底一寒,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朝外面走去,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迈出了门槛。

在庭院内洒扫的工人好奇的看了过来。

几乎是瞬间,侍夏僵硬的身躯变软,嘴角竟扯出了点点笑意,若无其事的从东宫众人身旁走过。

没有叫任何人觉察出异常。

……

秋末冷寒,枯黄的落叶落满了街道,早晨醒来后开门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各自门前打扫的干干净净。

不大一会儿后,落叶被扫成一堆堆积在角落,不知是谁点燃了火折子扔入落叶堆里,眨眼之间,火便烧了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并且飘出一阵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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