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血染城头

瞧着傅厢激动到脸色微红的模样,戚长容顿了顿,却也不委婉,直截了当的道:“不可,庞庐不傻,他既然敢光明正大救人,就必定留有后手,你若去,不仅抓不住他,或许还会打草惊蛇。”

庞庐此人虽性情暴戾,但也是个用兵奇才。

毕竟在四国中,凉国并不强大,正是因为有庞庐镇守才能暂得一方安宁。

遥想上辈子大晋之所以败的那样快,除了蒋伯文数十年的苦心经营与杨一殊临阵倒戈的原因以外,庞庐本人也功不可没。

他率领数万凉兵,以倾覆之势席卷而来,即便中途出现些许插曲意外,却因他战前的准备,结果不会出现丝毫偏差。

面对这样危险的对手,戚长容不得不慎之又慎。

毕竟名将庞庐之所以名震天下,正是因为他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一时激动提出的意见被直截了当的驳回,傅厢一腔沸腾的热血终于凉了下来,理智回归原位,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头道:“那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总不能坐以待毙。

在他们身后是黄沙城无数百姓,两相交战,一旦他们落了下风,以庞庐的心性会做出什么还未可知。

所以,就算是为了无辜百姓,他们也绝不能处于被动。

“派人暗中守着这些地方,不可轻举妄动,只等九驸马的消息,再做决定。”

“只要孤活着,庞庐必死。”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泰山般压在众人心上。

戚长容眼中泛起丝丝凉意,声音中的冷意比腊月寒冬更加的凛冽,听得众人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股森凉的寒意顺着脊背升起,明明是酷暑,他们却仿佛跌入了冰窖中,连骨头都是冷的。

……

黄沙城,容纳数千人的贫民窟,一行数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此。

与旁人面黄肌瘦的模样不同,他们个个沉着一张脸,满脸煞气,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麻衣分毫不减眉眼中的傲气凛然。

阴暗的巷子里,道路两旁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以及薄薄的棉被,那些灾民纷纷躺在上面,有的人甚至发出了震天的呼噜声。

他们站在巷子口,探头往里看去。

其中一人面上满是不情愿,然后被扭扭捏捏的扯了进去。

寂静的夜色下,拓跋盛怒气冲冲的朝里走着,一不小心下,这种寂静突然被打破。

“哎呦!”巷子里传来一道微弱的痛呼声,随即,痛呼变成了谩骂:“谁啊?大晚上走路不长眼睛!活腻歪了吗?!”

口不择言的话使拓跋盛怒从兴起,他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骂道:“看我不宰了你这个该死的渣子!”

一道寒光自月色下划过,说时迟那时快,在拓跋盛抽出弯刀的那一刻,凭空出现一只大手稳稳的按在刀柄上,手腕一转用了巧劲,刀锋便又隐藏进刀鞘里。

那人还在骂,整个巷子里的人都有苏醒的迹象。

未免事情闹大,等他骂够了后,庞庐的声音才传了出去:“真是抱歉,家中孩子脾气暴躁,扰了大家的休息,我在此替他向各位道歉了。”

听到他的话后,稻草堆里隐隐翻身而起的声音又消停了下去。

有人打了个哈欠,抱怨道:“好不容易梦到大餐,又被你们给惊醒了。”

另一人接话道:“真是奇了,这年头大家饭都吃不饱了,你们还有力气发怒。”

“快睡吧,只有睡着了才不会饿。”

人堆里,不知是谁说这样一句话。

很快,巷子里重新恢复安静,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呼噜声也暂时消失。

夜色深处,无人能瞧见庞庐的表情。

拓跋盛憋着一腔怒气,等行至巷子尽头,他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自觉的压低声音,怒气冲冲的道:“庞庐,你好歹也是我们大凉的勇士,不帮忙也就算了,作何还要拦住本皇子?”

庞庐嘴唇紧抿,望着无理取闹的拓跋盛,眼中怒意一闪而过,心里极度不耐。

这要是换做他手里的兵,恐怕早已死千百次了。

他尽量平复情绪,声音温和的解释道:“此处是黄沙城,臣又刚将殿下救出,假如闹出人命,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到时候咱们就麻烦了。”

拓跋盛不屑嗤笑:“传出去又如何?就他们那几个软脚虾,给本皇子提鞋都不配!”

这话,他也只有在这时候能说得出来了,在被绑在城墙上时,他可是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闻言,庞庐心知拓跋盛欺软怕硬的尿性,也不戳穿,反而配合着道:“殿下说的是,但现在还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殿下何必为了几个刁民致自身于险境中?”

一番晓之以理,拓跋盛态度隐隐的有些松动。

见状,庞庐忙接着道:“待咱们逃出这座死城,回头便叫人在城里放一把火,以泄殿下心头之愤。”

放过烧城?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拓跋盛眉头一挑,脸色终于好看起来。

他哼了一声,勉强的朝庞庐说道:“那本皇子就暂时先放过他们,算他们命大。”

眼看他终于不再借题发挥,无故的自找麻烦,庞庐心下一松,就能感觉到胳膊上明显的疼痛了。

他伸手一摸,伤口周围湿漉漉的一片,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他眼神晦暗不明,心底暗骂,要不是关键时候拓跋盛分了他的神,他又怎会被几个绣花枕头伤到?

最该死的就是那些阻挡他去路的暗卫,总有一日他会将那些人杀的片甲不留!

月至中空的时候,几人终于行至巷尾的空房与接头人碰面。

庞庐第一件事便是处理伤口。

看见那深可见骨的一刀,接头人人纷纷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会伤得这样重?!”

“将军,整个黄沙城里谁能伤你?”

“将那人的名字说来,我这就去砍了他的狗头!”

庞庐周围站着数人,他们纷纷怒极,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一人一句,七嘴八舌,杂乱的声音一句接一句的响起。

庞庐面色一沉,低声叱道:“都给我闭嘴!”

见其余人面上似有不满,他又警告道:“此人不是你们能对付的,别自找麻烦,坏了我的大事。”

破败的宅院里光秃秃的一片,陈旧的家具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放眼望去,整个宅子一片死寂。

在荒凉的住宅中,唯有后院的地窖中算的上干净整洁,这些时日庞庐一直领着凉人暂住在此处。

伤口缝合的过程并不顺利,好在庞庐是军中大将,受伤是常有的事,随即牙关紧咬,任由满头大汗,仍是生生的挺了过去。

他刚松口气,为他上药的随行大夫哈德便开了口:

“将军,您怎的将自己弄得这样狼狈?若只是营救六皇子,以您的功夫,应当不至于才对……”

哈德心中好奇,然而他话音未落,却看见庞庐本就苍白的面色迅速的阴沉下来,他幽深的眼里似乎酝酿着一场可以吞噬一切的风暴。

为了不波及自身,哈德识趣的闭了嘴,不打算再问下去。

要说庞庐,其实长的不差,剑眉星目的。

但眼中常年萦绕着阴霾之色,一眼望去与他对视只让人觉得心下发凉。

不过,若是隐去这股阴霾,皮肤能再白皙一些,说他是贵族的公子别人也会信。

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别看这位将军长像如何,但就他的性子……暴戾不讲理,滥杀无辜是常事。

“将军若是不想说,就当我没问过罢了。”哈德作为随行医师,自然早就摸清了庞庐的脾性,见他一副怒意滔天的模样,心里就隐隐的明白了些什么。

“没什么不能说的。”庞庐缓缓吐出一口气,汗珠顺着脸颊滑下,闭上眼隐忍道:“这次是我大意贪心了。”

说着,他脸色越发紧绷:“今日营救六皇子时,我在城墙上看见了大晋的长容太子,本想拼一把取她性命,却没想到竟然有那么多暗卫在暗中保护她的安危……”

“我一时不察被人包围绊住手脚,才会致使除我与六皇子以外,无一人生还。”

听到这个答案,哈德不可遏制的沉默了下去。

早在看见回来的只有他们二人的身影时,他心里就已猜到了结果。

庞庐隐忍到极致,忽然手握成拳狠狠的砸在桌面上,额上青筋暴起,面容可怖:“终有一日,我定会杀了她的!”

‘嘭’的一声,坚硬的桌面四分五裂。

庞庐粗喘着气,弥漫在心底的杀意前所未有的浓烈。

从没有人能这样算计他。

直到现在,他仍能想起狼狈逃走时戚长容那个诡异的微笑。

她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甚至肯定他会对她出手,是以提前安排好一切,故意拖住他的脚步,让他在最得意的时候遭受最大的打击!

哈德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见他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又隐隐冒出血迹来,忙用一块白布按了上去:“将军,您切不可如此激动,不利于伤势恢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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