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从门缝里透进来的那一线光过于温暖,又或者是,她已经等待这一刻,等了很久很久。
名叫“文文”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打开了门,她有些胆怯地望了一眼远处的五个小孩,见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喊自己“小草”,反倒一动不动的。
文文又抬起头,望见刚才在房间里摔了碗的漂亮姐姐,这时候正笑着看向她,蹲下身体,对她伸出了一个小拇指。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文文迈出短短的腿,迈过了门槛,走出了门。
然后……
小心又大胆地抓上了漂亮姐姐的小拇指。
蹲着的女生,站着的女孩。
还有在阳光下握在一起的大手和小手。
这一幕仿佛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美好画面,让原本在直播间里大开嘲讽的观众,都在不知不觉间安静了下来。
哪怕是对言凌云抱着先入为主的偏见,观众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幅画面堪称《交换人生》开播以来最温馨的场面之一。
只不过刚才刚才骂言凌云骂得那么凶,观众又怎么可能忽然间转变看法呢。
在短暂的沉默后,评论区再一次快速滚动了起来。
【好吧,我承认这次《交换人生》的剧本的确写得比之前好,开场直接来高光时刻】
【什么鬼,这次的剧本到底哪里好了?之前在城市里,明明还是一个叛逆、不听话、不学习、成天和父母吵架的形象,结果一到农村里,忽然就变成了知心大姐姐,好歹有个转变过程吧?】
【的确,刚刚才摔了碗,结果出来后就立刻换了一副模样。好家伙,川剧变脸都没有你这么离谱!】
【我真的无语了,节目组是都把我们当傻子吗?之前的剧本,至少还有个起承转合,欲扬先抑,现在可倒好,中间的过渡全部没有,直接就把人设“啪”一下给糊在脸上了。】
直播间里不全是这样的声音,有观众害怕被骂,小心翼翼、斟酌许久才发出了自己的评论。
【即便是演戏,节目组也不可能让小孩子一起演戏。而且假如小孩子演戏这么能耐,她就直接去当童星了,干嘛参加这个节目】
【我也觉得,《交换人生》被爆出来有剧本的那几季节目,正好是富家孩子出道的那几季,想要知道是不是有剧本,看言凌云之后有没有出道不就好了?】
但是这些评论很少,而且往往一发出来就被铺天盖地的嘲讽淹没,连个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直播间里吵得热火朝天的,另一边的言凌云却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牵着文文的手,又朝着远处挥了挥手,让那五个孩子过来。
那五个孩子走过来的时候,言凌云敏锐地察觉到,文文捏着自己手的力道变大了。
言凌云转过头,轻轻地摸了摸文文的脑袋,算是无声的安慰。
即便这样,当五个孩子快走到跟前的时候,文文还是缩到了言凌云身后。
“来,互相打个招呼。”言凌云语气轻松,对着五个孩子里面个子最高,显然是领头的那个说道,“你们人多,你们先来。”
“小……文文你好。”
文文躲在言凌云身后,听见这一声,才怯生生地从言凌云身后探出一个脑袋,“你们好。”
眼看着文文在这一句问好后,就立刻缩回到她身后,言凌云无奈地笑了笑,主动承担起了“交际”的责任。
“你们平时一般去哪里玩啊?”
几个小萝卜头积极地抢答。
“山上!”
“河边!”
“田里!”
说出这句话的小孩立刻被拍了后脑勺,“笨蛋,还去田里玩。你忘了上次去田里挖地瓜,被发现之后回家挨揍的事了吗?”
言凌云已经从他们的对话里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河边好玩吗?”
见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点头,言凌云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转过头,兴冲冲地问,“文文,你想去河边玩吗?”
文文抓着言凌云的衣摆,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好了,决定了。”言凌云欢快地一拍手,“我们下午就去河边!”
做好决定后,言凌云并没有过多犹豫。
从土坯房里拿了平日里不用的红色塑料桶后,言凌云并没有拿其他任何东西,让几个小萝卜头跑回家和家人说一声后,就跟着他们一起到了河边。
尽管这时候,村里大部分人家里都接了自来水龙头,曾经是村里赖以生存的水资源来源的这一条河流,已经留在了大部分的记忆中,但还是有许多年长的人,习惯来这里洗衣、淘米。
这条河流从山上流出,弯弯曲曲的,河不深,大概没过言凌云的膝盖,村里稍微大一点的孩子,早已经习惯了在河流里嬉戏打闹。
不过文文还小,不能和他们一起下河,言凌云就将一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她。
“这个红色塑料桶,一会儿会非常非常重要。需要有一位非常可靠的人来看守它。”言凌云认真地和文文对视着,“现在,我把这个红色塑料桶交给你,需要你寸步不离地看好它,你能够做到吗?”
文文抱着腿坐在红色塑料桶旁边,深感责任重大,她板着脸,认认真真地点头。
将几个年纪较小的小萝卜头安置好后,言凌云便带着两个早已经有经验的大萝卜头下了河。
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时分,等来到河边的时候,太阳已经悄悄地朝西边去,正是最好的捉鱼时机。
捉鱼似乎看运气,实际上也是一桩技术活。
河流往下流,但鱼却不一定顺着河流的方向游,当鱼逆流而游的时候,就会在水面上翻起水花。
经验老道的捉鱼人,眼要疾,手要快。
鱼激起的水花就那么一阵,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但看清鱼在哪儿,只是第一步,能够追上鱼的速度,快狠准地将鱼从水里捞出来,稳稳地落入桶里,才能宣告最终的胜利。
不过在这样弯弯曲曲又不太宽阔的河道里,总是有些奇妙的土方法。
言凌云沿着河边走了一段,当水慢慢地从她膝盖上,降到膝盖下,河道也开始收窄的时候,她就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另两个小萝卜头在言凌云的吩咐下,一左一右地站在河道两边,形成了一道“水坝”。
河流中的鱼儿不知道大限将至,还在河流里欢快地扑腾着,在水面上溅起一个个水花。
聪明的猎人却已经守好了方向,准备好了一切,只等着这些鱼儿欢快地来到他们跟前。
【她不会是想要徒手捉鱼吧?】
【给她整这么个剧情,万一一会儿抓不上鱼,我倒是看她要怎么收场!】
【还怎么收场,要么哭,卖惨,博取同情,要么发脾气呗,这还不简单】
言凌云双眼死死地盯着河流,视线却透过河面,看清了藏在底下的那些鱼儿。
一个水花在距离言凌云半米的地方激起,言凌云没有一分一秒的犹豫,在瞬间就洞悉了鱼儿的动向,猛地弯下腰,双手瞬间就深入河流里。
旁边的小萝卜头和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
几秒后,言凌云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双手重新伸出水面。
而在她的手掌中央,一条鲜活的草鱼正弹起尾巴,一道小小的水花飞到了空中,晶莹剔透。
充当水坝的两个大萝卜头和岸边的四个小萝卜头,几乎瞬间就欢呼了起来,即便是一直文文静静的文文,此时脸上也终于露出的惊喜的笑容。
在五道羡慕的视线中,言凌云将这条大草鱼放进提前装了水的红色塑料桶里。
她甩干手上的水,轻轻地摸了摸文文的脑袋,“文文做得真好,晚上回家,我们吃鱼。”
这是文文第一次在村里其他小孩子眼里看见了羡慕的神色,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眼里的得意和笑容却半点藏不住。
从她们拿了水桶出门开始,文文奶奶就时不时地从屋里抬头,朝外边看去,还会对爷爷喊,“看见文文和那个小姑娘了吗?”
爷爷耳朵不太好,奶奶往往要喊好几声,拿着板凳坐在门口的爷爷才能听见。
只不过他给出的答案一直都是,“还没呢。”
即便这样,奶奶依然隔一段时间,就不厌其烦地问一遍。
奶奶瞪着昏花的老花眼,收拾着灶台。
她不识字,但心里自有一笔人情账要算。
送倩倩出村,去镇上的时候,是隔壁家二牛骑电瓶车送的,等过几天家里的母鸡下了鸡蛋,要送几个到隔壁家。
今天中午桌上的鸡肉,是从村口的翠花家拿来的,等到自家杀鸡的时候,也要送一碗回去。
还有……
奶奶在心里算着这一笔笔人情账,爷爷坐在门口,抽着旱烟,眺望着远方。
他慢慢地吐出一个烟圈,那远处落下山的太阳,仿佛被烟圈圈在了里面,亮得耀眼。
忽的,在那个烟圈里,从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爷爷拿烟的手忽的顿住。
烟圈慢慢地散去,只见从远处的山坡上,几道人影慢慢地变得清晰,渐渐地走近。
在岔路口和其他五个小孩分开后,终于,那一大一小牵着手的人影,在夕阳下来到了土坯房前。
言凌云脚上的长筒袜早已经被脱下来,光脚踩在皮鞋里。
她一只手牵着文文,另一只手则拎着带去的那个大红色塑料桶。
往日文静又胆小的小孙女,脸上满是兴奋的笑容,她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爷爷,看,我们抓到了大鱼!”
言凌云将红色塑料桶放在地上,爷爷低头,就看见活蹦乱跳的几条草鱼正在红色塑料桶里冲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