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心雨是从同学口中才得知爷爷受伤的消息。
她今天如往常一样来到学校,一进教室就注意到了同学们的视线装作无意地落在她身上,这种集中的注意,让崔心雨仿佛瞬间回到了自己刚开始录制节目,第一次来到学校时的场景。
崔心雨的手无意识地拉住了自己身上帆布包的带子,脚步微微顿了顿,才继续往教室里走来。
在座位上坐下后,崔心雨拿出英语课本,低着头预习今天的内容,压低了声音读了一会儿英语,但从侧面投来的灼热视线实在让她没有办法忽视。
“我说,你不用预习的吗?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呀?”崔心雨的同桌是个直率的女生,从一开始到现在,对崔心雨的态度就没有什么不同,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相处,崔心雨和她也能够算得上是半个朋友了,说话的时候也没有斟酌语气。
但此时,平日里一向大大咧咧的同桌却罕见地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有件事情,我不清楚你是不是知道……”
“什么?”崔心雨瞧着同桌吞吞吐吐的模样,心头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爷爷……”同桌凑近崔心雨耳边,“在田里摔了一跤,送去医院了,好在没什么大事。”
说完,同桌看着崔心雨瞬间变化的神色,有些担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别太担心了,最新一期的短片里,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崔心雨勉强笑了笑,却没有真的放下心来。
自从节目开始录制后,她就一直没有机会和家里联系。
寄宿的家庭里没有电话,也从来没有人注意到她和家里通电话的需求。寄宿的家庭已经给她提供了住宿和早晚餐的饮食,午餐是提前交了餐费,每天在食堂解决。
实际上,在录制的阶段里,崔心雨身上从始至终连一毛钱都没有。
崔心雨不愿意麻烦其他人,就连给文文生日寄信的邮票和信封钱,都是用帮同学誊抄英文练字换来的。
以至于从节目播出到现在,崔心雨连一期节目都没有看过。
崔心雨刚刚听到消息,英语老师就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她焦急地等到了早读结束,快速走出教室,一路疾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
空荡的走廊尽头,崔心雨停下脚步,转向摄制组,平静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要回家。”女孩眼神坦荡,却不免地带上了些焦急和烦躁。
拿着摄影机的工作人员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从画面后传来,“等到放学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我指的是我自己的家,有爷爷奶奶和妹妹在的家。”面对工作人员装傻充愣的态度,一向不愿意计较这些的崔心雨,第一次发了火。
骤然拔高的声音不只是直播间里的观众,就连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有些被吓到。
崔心雨不断地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但因为焦急和对爷爷的担忧,眼眶还是忍不住泛起了红。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看见这一幕,早已经心疼得不行。
【我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崔心雨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先导片里就提过,崔心雨还挺小的时候,她爸爸妈妈就离开了。她相当于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现在爷爷受伤了,她肯定很担心】
【说起来,从录制开始到现在,崔心雨从来没有往家里打过电话吧。在城市里过得这么开心,连电话都不打一个,现在忽然就开始担心了?】
【???前面的你有毒吗?用这么恶心的思维去揣测一个初中的小女孩,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好像真的没有看到过崔心雨给家里打电话哎】
【我无语了,你们只要仔细看节目就会发现,崔心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她的交换家庭压根就没有给她生活费!她又没有钱,又没有手机,用什么打电话?(超级大声)】
虽然还有杠精跳出来说,“崔心雨可以向同学借电话”,但更多人还是被忽然点破的“崔心雨没有生活费”这件事震惊到了。
【啥?崔心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这是不是也太夸张了?】
【我本来也觉得应该不至于,但回忆了一下,是真的有这么夸张!至少我每一天的直播都看了,错过的部分也倍速看了回放,完全没有意识到生活费这一茬】
【这应该也正常吧,毕竟吃饭和住宿都不用额外花钱……】
【但其实稍微买点文具之类的钱还是要的……等等,说到这个我忽然想起来,崔心雨的文具一开始是她自己带的,之后的笔芯大部分都是课堂上回答问题,老师给的奖励吧?】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越是讨论,就越是震惊。
【但是我为什么感觉像是刚刚才发现这件事情……】
【可能是因为崔心雨从来没有主动提过,也从来没有情绪失控过】
【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到了交换家庭的第三天之后,崔心雨出现的画面几乎都是学习,除了晚餐,也几乎没有另一个交换家庭的镜头了。和言凌云那边会和文文玩游戏,带着爷爷奶奶学做美食,画风差别还是很大的】
【又想起言凌云打电话的时候,她爸爸那一言难尽的反应了,啧啧啧】
【本来已经够烦了,还提他干什么,简直晦气】
节目组最后还是没有松口,崔心雨在走廊尽头吹了会儿冷风,擦干眼泪,赶在第一节课上课前回到了教室里。
尽管极力克制,崔心雨的眼眶还是不可避免地红肿了些。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她坐在座位上,翻开自己的课本,强迫着自己进入学习的状态,但手中的笔却几次偏离了方向。
伤筋动骨一百天。
更何况爷爷的年纪大了,原本就经不起磕碰。
在偷听到护士谈话时提到的住院费用后,爷爷坐立不安,每天就想着怎么出院,却被言凌云左一句“住院费已经交了,退不了”,右一句“你要是出院了,万一到时候没养好,还要花更多钱”给拦了回来。
医院里只有一个陪床的位置,言凌云和小静妈妈商量之后,小静妈妈阻拦了言凌云的念头,主动留下照顾爷爷,而言凌云则先回一趟土坯房,看看家里的情况,再做打算。
秋日的大雨已经停歇,言凌云第一次坐公交车回村子。
一路上,公交车在弯弯曲曲的道路上颠簸着,言凌云就扭头,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公交车在村口停下。
言凌云从公交车上下来,没走几步就遇上了扛着扁担,从田里回来的村民。
对方瞧见她,停下脚步,猛看了一阵,才露出恍然的神色,“你就是崔大爷家新来那女娃娃吧?”
言凌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
对方见她点头,露出关切的表情,“崔大爷腿还好吧?大概多久能好呀?”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建议住院一段时间,养一养比较好。”
只见画面里,言凌云自如地和村民们聊着天,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忍不住发出感慨。
【言凌云这唠嗑的技能,简直比我爸妈还熟练】
【我直到现在都不太习惯村里这种……随便一个人就来跟你聊家里情况的谈话方式,社恐拒绝!】
【真的……但是想想那天爷爷受伤,小静妈妈随便找了一户人家,就借来了木板和毛巾,又感觉其实这种不怎么见外的氛围,有些时候还是挺好的】
【其实还是看个人的想法的,只是言凌云未免适应得也太快了(笑哭)这还不到一个月吧,感觉她已经和村里人混熟了】
【的确,我回老家都没有她这么自在】
言凌云已经走到了土坯房门口。
文文和小静正在院子里玩跳房子,听见声响,文文抬起头朝着院门的方向看来。
下一秒,只听见一声女童兴奋的欢呼,文文撒开腿,从院子里开始一路冲刺到院门口,毫无顾忌地扑向了言凌云,仿佛笃定她会接住自己一样。
而言凌云也习惯成自然地张开了手臂,一分不差地接住了文文。
文文高兴地笑着,仰起头,在言凌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就在言凌云因为这一个始料未及的吻微微一愣的时候,文文笑弯了眼睛,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道,“云姐姐,欢迎回家。”
就在言凌云为了爷爷住院的事情前后忙碌的时候,小镇上的食客们如往常一样来到小摊街,却接连遭受到了暴击。
言凌云的美食摊在小摊街上消失了!
听说是因为爷爷在田里摔了一跤,骨折了!
听说言凌云去乡下接了一单流水席,就是庄家村老赵女儿的婚宴!
大事不妙了!听说言凌云不准备回来摆摊了!
一时间,小镇上所有吃货的情绪都低落了下来。
闻茜茜这天上学,一见到那天和自己分享盲盒甜点的两位饭友,对视半晌,同时幽幽地叹了口气。
言凌云的美食摊没有后,童泽桉与何明之间短暂的“饭友情”也正式宣告破灭。
童泽桉回到了自己之前最常去的那家包子摊买包子,但吃包子的时候,却总是忍不住想到言凌云的美食摊上那些琳琅满目,仿佛百宝袋一样的美食。
徐枫每天都会去之前在美食摊旁的馄饨摊上买一碗馄饨,然后在距离美食摊原地址不远的地方坐下,一边吃着馄饨,一边抬头望着美食摊的位置,妄想着美食摊有一天能够回来。
老黄每天都习惯早早地来到小摊街上,晃一圈,发现没有熟悉的那个小摊后,才背着手慢慢地走开。
这样连着过了几天,食客们心里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言凌云是在录制节目的过程中,顺带摆个摊,等到节目录制结束后,言凌云不可能还留在这个小镇上。
因此,所有食客一早做好了吃一顿少一顿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有人想到意外发生得这么突然,昨天还在正常出摊的美食摊就这样忽然没有了踪迹。
回看节目的时候,许多食客还从厨房的片段里,看见了明显是用来第二天出摊的食材,还有不少福尔摩斯附身的时刻,从细节判断出第二天出摊的美食里,大概率还会有特色的糕点。
但现在,食客们却只能够望着小摊街上的那一个空档,低头叹一口气。
这天,老黄如往常一样来到小摊街,却在看见一道身影的时候,忍不住停下脚步,凝住了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调整下作息,大家今天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