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佘老头

驼背的老头收拾好东西,就来到他身边,其实就是断了一截的柴刀和一把有年岁的大剪刀,老头将他吃饭的家伙放下,然后自然地一只手摸摸他的脑袋,他将那只手拍掉了,他是有些反感这个动作,似乎每个长辈都喜欢这个动作,总是不知不觉用这个动作表达对晚辈的宠溺,老头和他一起坐在白石阶上,看已经徐徐落下的余辉,沧澜山比较高,可以越过重重山望见江面,傍晚的船只依然来往,都是归航,归巢的雁也引伴归巢。

那时候佘老头看山看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他仔细打量着老头,有些岁月的老头皱纹有些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去爬树修剪,然后打量着老头的驼背,他蹑手蹑脚地点了点老头突出来的肉瘤,硬硬的,老头也不生气。大概是到了饭点,老头起身要回去了,老头指了指自己和他,然后指山上,大概是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徐太安摇摇头,然后山下来了某个人,见到他就哈哈地走上来,山上有位余师叔,这位大多数都得了他的真传,衣衫挎着,整一人就是山下卖艺的,不过现在好了一些,正经了许多。

老头走了之后,那姓刘的就低声跟他说,其实那老头是为高人,性格尤为古怪,而且还会一蹴而就的功法,谁得真传大幸矣,可惜没人入那位老人的眼,姓刘的还一副错失机缘的叹息,于是后来他自己还真去观察这位老人了,除了几个他不敢接近的几位长辈之外,他都打听过了,高人锤锤的高人,刘西丰就是个忽悠人的货,几位长辈只是摸摸腮帮子,揉揉眉心沉默着,他就知道上当了,老人是个花痴,除了爬树也就会打理花圃,要是老人真是个高人,就不会有次上树时差点跌落。

那之后,他也时常去老人的宅子,主要是蹭饭,老人的厨艺和他打理花圃技艺相当,虽然比不过山下厨子,以及赤霞居的爷爷,不过和沧澜山其他人比起来,要很多了。他待在山上的日子是短暂的,总有下山的时候,不过能够上山来,总会过来看看,到这里坐坐。

老人修剪树枝,打理花草,总有个时间,这个时间也不定,应该是老人按自己的心情去而定,徐太安坐在一块石头上,就不想起身了,继续和老人絮叨了好一会儿,老人也不搭理,徐太安觉得有些无话说了,老人在打理他花,他只好坐着发呆,看看四周,还是熟悉的样子,脚边有几朵小小的黄色草花,于是随手捻起来,轻轻嗅一下,淡淡的清香,就着几朵花和满园得到照料的精致奇花奇草,不由的想起一句诗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尽管长在徐府,不过有时候也会有小小的忧愁,这种忧愁伴随着迷惑,和脚边的小花以及诗句里的苔花相比,这种小忧愁不可见光。也一直没有生气。

几只麻雀在篱笆的上蹦蹦跳跳,跳着只有同类才能看懂的舞步,阳光也暖暖的,有些灼热,他享受这种灼热,感知热量通过皮肉入体的感觉,绿竹正在屋里边忙活呢,正给他泡花茶,同时也在准备午饭,厨具难免相互摩擦,发出低沉的响声,他也不讨厌,甚至喜欢。别看他在山下混得风生水起,整日和朱无量等人走街串巷,遇到一些个好看的女子,尽管背上背着一个,手边牵着一个,他都争先吹口哨,也说些轻薄的话,最那些女子见他们身着不一般,也不敢破口大骂,只是低眉,然后那些女子在他们的起哄中偷偷抹泪离开。有时候逛逛青楼他也随手揩油,精通世俗的女子也不说什么,脸色神情都能够自然而然,应付着这些俗事。

不过那些事都些让他提不起心气,那些都有些喧哗浮躁,他的院子里有一座小亭,亭子有芭蕉,有野草有野花,在他的要求下,那座院子里的花草只要不疯长到小道上来,就绝不修剪,所以院子很是郁郁葱葱,夜深人静,他喜欢跳进院子里,春夏之时院子有蛐蛐,他豢养的几只霸王蛐蛐就是他的小院所出,蛐蛐会不停地吟唱,寻找伴侣,秋冬时,月很圆,透过芭蕉照来的光芒像是无尽黑暗中的希望,同时他也喜欢翻墙出门,而这种行为常发生在无人的时候,特别是夜晚,没人跟随,他可以在外边闲逛一整晚。

今日凝韫没有在身边,所以少了一些古怪的问题以及没有纠缠他让他把《石头记》的剩余章节说完的声音,对于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个时常跟在身边的妹妹,他现在有些想念,她要是在身边,就会说她对某些圣人的嗤之以鼻,当然她这些嗤之以鼻只是针对于她不认同的道理,其实那些道理啊不适合现在的她,就如同一个老行僧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进行谆谆教导,让那个年轻人遁入空门,入他的门下,老行僧一口一句放下,说红尘世事终俱往矣,弗如早入空门,少了一段锥心痛苦。

对于年轻人的执着以及老行僧的谆谆引导,在徐太安自己看来事无关对错,老行僧历经世事,对于诸多事都了然于心,对于人间的糟心事以及少有的欣慰都已见过,对于佛性有更深的领悟。然而对于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来说,涉世入世是他一段旅途的开始,无论是读书考取仕途或是行于市井,做个能够勉强维持家用的货郎都是他不能预料的事,不确定的旅途便是充满希望的,如何能够舍弃前途去做个苦行僧呢?即使入了空门,佛心也不定,佛家常说一切皆可放下,然而对于一些人来说,手中本无一物,何来放下一说。

而读书以及道理也一样,书上记载的道理都是圣贤经历之后领悟出来的,所以说有很多道理不是只有读书才能懂的,所以儒家有句话说得好,“坐而论道,起而行之”,也许众多儒生并为听过或说过此类话,但他们却一直都践行此句。所以说啊,凝韫的路还很长啊,而他自己的路同样还很长。

佘老头耳朵不好,不过鼻子好像很灵,他已经有了收工的打算,到了这时候老头好像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人需要自己扶,佘老头一手拿剪刀,伸出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徐太安的脑袋,这才将他扶起来,又来,徐太安也只能受着,等他站了起来佘老头就松开了,徐太安看着眼前这个老头,实在没忍住骂了句娘,也没顾着老头的手势,大致是说走路对恢复有好处,就算老头有理,他也多骂几句,佘老头循着小道,走在前边,徐太安跟在后边,不敢迈大步。

也幸好绿珠出门迎他,将他扶了进去,屋里边还是没变,简洁的家具摆放之外就是花花草案,四个角落就是四只陶盆栽种的万年松,当然万年松只是个名而已,万年松形状个异,两株相似,下盘曲折如蛇形,其上枝被修剪得均衡,整个形状就同撑开的绿伞,其余两株较为正常,一株如撑天起,一株侧面看,像是军营里竖起的大旗,四株形状不一的万年松交错排序坐落。

屋子里连着另一间厨房,以前有时候独自过来蹭饭,佘老头在厨房那边独自忙活,油烟腾腾,他也会打下手,打着一盆水择菜,洗菜,后来他身边就多了绿珠以及凝韫,所以就热闹了起来,不过今天也就三个人,所以绿珠做菜并不如以往那般丰盛,三菜一汤,蒸鱼,清炒竹笋,爆炒蕨菜以及一钵南瓜汤,三菜一汤的清香杂糅在一起,好像就生出了第五种味道。佘老头已经洗好了手,准备吃饭,徐太安也得照做,一是习惯了,二是他也觉得饭前洗手应该,绿珠将盂盆端过来,捧水冲刷,在经过帕子擦干,才准备吃饭。

佘老头从座位起身,出门往另一个库房里去,不用说,又去取酒去了,绿珠一一盛了米饭,又取来旁桌的一陶壶和两个精致瓷杯和一个陶碗,这才落座,在山下徐府这一的府邸,如绿珠这般身份的,一般是不能落座和主子吃饭的,不过山下徐府无论规矩还是气氛都有些另类,所以这些俗规并不森严,而徐太安更是另类中的异类,所以就更没有什么规矩了,和他一起吃饭的朋友也好,如绿珠这般的也罢,都有落座资格,当然这只是限于他认可的人,若是换了圈子,诸如朱无量,刘云周此类,就另当别论了,别说其他人,就算朱无量和刘云州,惹了他不高兴,他也敢翻桌子,同时也是他人与他赔罪。

佘老头终于进来了,身后的驼背好像不驼,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手里捧着一陶瓮,嘴角一咧,掩也掩不住,老头一坐下,将陶瓮往自己身前一摆,迫不及待地揭了封,老头像着了魔,将鼻子凑到瓮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只是老头,一旁的徐太安和绿珠也不禁地喉咙滚动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老头身前的陶瓮。

老头似无所觉,给自己倒了一碗,香气不如揭封时破口而出的浓郁,但香远益清,那琼浆

(本章未完,请翻页)

颜色和山下酒水以及赤霞居的梅子酒又不同,山下酒水较为清冽,闻着香,喝起来辣,赤霞居梅子酒颜色偏紫,浓浓梅子酒香味,初次品尝,如囫囵吞枣,和别的酒无二至,细细品,又能尝出梅子酸涩味道,同时又沁这酒味,让人痴往,而眼前的琼浆色泽更偏于某种诡诞,说不出它是何种颜色,只是这味道愈发清香,是百花香,陶碗琼浆上还漂浮着一缕花瓣,佘老头这院子里就有各种奇花异草,而这酒便是佘老头用百来种花酿制而成。

徐太安敲了敲桌子,然后伸手去拿陶瓮,他要给自己倒一杯,可佘老头更快,将陶瓮挪开了,老头啧啧地尝了一口,然后对着徐太安摇摇头,然后指了指徐太安的伤口,意思很明显了,徐太安欲哭无泪,然后骂了几句老头抠搜,模样可怜兮兮。绿珠给徐太安倒了一杯徐太安喜欢喝的花茶,同样清香,只是和那百花酿相比差了许多,品着还算不错的花茶,徐太安还是心里难耐,想当初他第一次在徐府里偷偷尝酒,可不如这般憋屈,英雄也有落魄时。

老头就着酒水,已经开始品菜了,下筷也不慢,只是徐太安察觉到绿珠目光,望向徐太安两眼充满了汪汪,仿佛比他还可怜,哎,徐太安不禁要感叹这酒水啊磨人肚肠。面对比他还可怜兮兮的绿珠,他只得说句摆摆手。见公子许可,绿珠抢过佘老头的酒瓮,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会儿老头没再阻拦,得了酒水,绿珠心里甜的,只是看着公子这般愁苦,她又有些愁苦。

三人一桌,各自端着饭碗,徐太安最索然无味,不过好在这菜适合他胃口,在徐府里诸多人中,就绿珠一人似乎什么都会一点,也是离他最近的人之一,佘老头喝得开怀,喝酒慢,夹菜比较快,徐太安也加快了夹菜,他无酒,只得从菜肴上找回来了,吃饭的人易饱,也不如品酒的人悠哉,所以徐太安很快结束了饭局,端着花茶在唇边泯着,将近一个时辰后,三菜一汤只剩下狼藉了,老头也开始晃悠起来。

绿珠和徐太安座位挨着,两人的杯子相邻,所以徐太安也沾了点光,轻轻泯一下杯子就舍不得放下,老头有些醉了,徐太安示意绿珠将他扶回屋休息去了,徐太安将酒瓮拿过来,恨不得里边翻转过来,没倒出多少酒。

绿珠回来之后,绿珠收拾桌上残局,然后洗碗,徐太安坐在一旁,泯着酒杯,酒杯中还有酒水,舍不得喝一口喝完,绿珠在一旁洗碗,徐太安和绿珠说话打发无聊。

“绿珠,你说修行苦不苦?”还是老生常谈的话题,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很多遍,不过绿珠每次都很正经回答,这次答案也一样。

“对于普通人来说应该很苦吧,不过对于公子来说应该不难。”徐太安歪着脑袋,显然这个意思相同的答案,让他有些更无聊了,大概是觉察到了公子的心思,便找了个话题。

“公子修行是为了玩玩还是认真的,如果只是为了玩玩,那就让老爷给公子找个好点的师师父,然后就每日吐吐纳,再向老爷求一些丹药,如果要走武夫一道,还得练练皮肉,找人喂拳,辅以上好丹药,很容易跻身三境的,要是想成为山上神仙,就得成为练气士,而练气士就看其根骨天赋了,不过老爷天赋如此之好,公子的天赋应该不错的。”绿珠说道,听闻绿珠如此说,徐太安有些意动,虽然先前说过要去修行,但是仍然犹豫不决,他知道只要开始修行,就将是不可后退了。

见公子沉思,绿珠便没有说活了,其实有些话她没有说,她是从底层走过来的,这么多年来,她又生活在徐府,见到过许多事,有钱人总会欺负一下普通人,不是因为结怨,而是忽然来了兴趣,临时起意,纯粹喜欢那样,而用之类比,那么山上人呢,她也见过不少,她想说这些话,不过公子很聪明,而且和他人不一样,应该不用她多说什么。

徐太安歪过脑袋,目光正好落在洗碗的绿珠身上,有些走神,以前好像没有注意过眼前这个总在身边的女子,它的年级比自己大一些,已经成熟了许多,再加上如今天气转热,所以绿珠穿戴有些单薄,好像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某种魅力,摇了摇脑袋,这种龌龊想法有些怪别扭的。

(本章完)

.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