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梦

入夜后的东京都雨势渐浓,夜雨清寒间,城市的灯火渺然,这场从上午开始的暴雨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仍旧恣意任性的挥洒着它的笔锋。

街边的路灯亮起了暖色调的光芒,在雨夜的遮掩下,愈发模糊的光芒似乎也朦胧了整个视线,十字路口偶有几辆晚间的士驶过,溅起阵阵哗啦的水声,街区与街区的间隔在夜的深邃中被渐渐拉长,厚实的雨幕仿佛延展出了另一个世界。

吃过晚饭的宫苑辉夜早早地便回到了房间休息。

饶是她已经经历过了不少风浪,可今天发生的那些事情对她而言还是过于刺激了。

钻进微冷的被窝,女社长侧过身子,脑袋靠在了柔软的枕头上,视线越过那半掩着的窗帘,落在了那能够窥见窗外景象的缝隙间。

透过被雨水打湿的落地窗,她的眼眸底倒映出了朦胧的城市夜景。

距离公寓不远处的商厦已然被雨夜所吞没,在那亮着白炽灯的楼层间,模糊的白色光亮似乎也跟着沾上了一层凉意。

【在休息日的阴雨天里,就该躲进温暖的被窝,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思考,安安心心的去聆听雨的声音。】

【然后呀,时间会过的飞快,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辉夜你不喜欢的雨天就已经过去了。】

没来由的,宫苑辉夜想起了母亲在那个雨天宽慰自己的话,母亲温柔的嗓音似乎又在耳畔响起。

呵。

她轻笑了一声,露出了一个笑容,紧绷的神经随之舒缓,

啪嗒、啪嗒。

雨滴拍击窗户的声音愈发朦胧,也愈来愈远,时间在这一刻似乎也跟着缓慢了下来。

夜色与雨声本就是绝佳的助眠组合,宫苑辉夜放松了身体,闭上眼睛,任由那涌上来的疲惫感吞没了自己。

呼吸渐渐平稳,她进入了梦乡。

哗啦。

木质的推拉门被拉开,身着和服的小女孩儿踏上缘侧,略显紧张的看向了屋外的滂沱夜雨。

她清楚母亲这段时间身体不好,自己在晚上最好别打扰她。可是这样的雷雨天,一个人睡那么大的房间,她还是很害怕。

轰隆,闷雷滚动的声音忽然响起,就好像是在粗催着她快点做选择似得。

闷雷的声音吓得她脖子一缩,整个人仿佛都要蜷缩进白色的和服里。

这次,她没有再犹豫,抱起自己的枕头走向了母亲的房间,她希望母亲能够包容自己的怯懦,也已经做好了向母亲道歉的准备。

木屐踩在缘侧上的声音被夜雨盖过,来到母亲房间门前的她本打算推门而入,可房间内的争吵声却让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要我说几次,你才愿意相信,那只是生意上的往来罢了,你太过疑神疑鬼了。”

男人的语调焦躁且不耐烦,声音也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往昔温文尔雅的模样。

“那你能够告诉我,你脖子上的吻痕,上衣口袋里的丝巾,还有你车里的丝袜是哪里来的吗?”

女人微冷的质问声不大,却犹如一柄尖刀一般撕开了男人那脆弱的伪装。

“你到底有完没完?”男人压住了自己的声音,伪装被戳穿后,他的语调里也多出了几分渗人的阴狠,“就算我和她发生了什么,那也和你无关,你只需要假装不知道就好了,再不然,我们就离婚,选择权在你。”

“这不是理由。”

女人摇了摇头,眼底满是失望。

她给过他机会了,而且不止一次。

“什么是理由?我就是理由!”

仿佛是被女人脸上的表情所刺激到了,男人的声音又大了起来,他焦躁的在屋内踱步,渐渐地他的表情逐渐凶狠,扬起巴掌狠狠地朝着女人的脸扇了过去。

女人没有闪躲,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啪。

力道极大的巴掌落在了女人的脸上,女人的嘴角渗出了些许血液。

“我告诉你,别再管我的事情,你要明白一点,宫苑家的家主,终究还是我。”

男人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他阴狠的眼神看着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件,他高兴了,摆件就有用,一旦他失去了兴趣,摆件就是随时可以丢掉的杂物。

闷雷声响起,房间内陷入了沉默。

抱着枕头的小女孩儿终究没能推开门。

她浑身颤抖着,踉踉跄跄的逃回了卧室,在打开了床头灯后,钻进被窝里蜷缩成了一团。

滂沱的暴雨愈来愈大,电闪雷鸣占据了整片天际,她头一次觉得下着雨的晚上是这样的漫长。

哗啦啦,她房间的门被拉开。

借着室内那亮着的床头灯,男人看向了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她,暖色调的灯光下,他的大半张脸都没入了阴影中。

“是害怕打雷吗?辉夜?”

男人轻手轻脚的坐到了她的床边,语气温和,和刚才的他判若两人。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埋进了被子里,身体仍旧控制不住的在颤抖。

男人轻柔的拉开了她的被角,伸出轻轻摸起了她的头,宽慰道,“妈妈这段时间生病了,身体不好,所以就没办法来照顾辉夜了,这场雨很快就会停的,爸爸向你保证,所以辉夜就再忍耐一下,好吗?”

“妈妈她能好吗?”

小女孩儿抬起头来,望向了自己的父亲,那双灵动的眼眸里倒映出了男人的模样。

在灯光的映射下,她看的很清楚,那张温和的脸庞隐入了灯光所照射不到的阴影里,男人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在笑。

“爸爸会治好她的,放心吧,辉夜。”男人的语调愈发温柔,笑容愈发灿烂,他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很快的,她就能不那么痛苦了。”

呲啦,耀眼的闪电划破了黝黑的夜空,电光短暂的照亮了整片天际,也照亮了她的房间。

她看到了。

面前的男人或许早已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父亲。

当虚伪的面具被摘下,藏在阴影里的真容便会显露

——那是一个仿若癫狂的恶鬼般的可怖笑容。

渗人的恐惧感刹那间便吞没了她。

“啊!”

梦呓一般的尖叫声打破了房间内的沉寂,宫苑辉夜惊恐的睁开了眼睛,近乎本能的,白皙的皓腕伸出被窝摁开了房间里的灯光。

冷色调的光亮驱走了房间里的黑暗,也让她惊恐的情绪逐渐的安定了下来。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梦到过曾经的那些事情了,那段往事对她而言,就像是一场好不容易才醒来了的噩梦。

调整好了情绪后,宫苑辉夜深吸了口气,从床上起身,抱起羽绒被坐到了铺着厚绒毯的落地窗前。

窗帘被拉开,城市的雨夜和落地窗前的她融成了一块儿。

只是,她的身影依旧单薄。

暖和轻薄的羽绒被被她搭在了身上,暖意涌了上来,可她却还是感觉手脚冰冷。

砰砰砰!

“你没事儿吧?”

敲门声响起,陈牧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是那样的清晰。

“我……没事。”

宫苑辉夜抿了抿嘴唇,话语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身体蜷缩的更紧了。

听着那微冷的回答声,门外的陈牧放松了下来,对方的那声尖叫不算特别大声,但他还是听到了。

“那,晚安。”

“晚安。”

脚步声渐行渐远,房间里又一次的安静了下来。

宫苑辉夜抬起头来,看向了那模糊的雨夜。

可是,在那满是水痕的落地窗玻璃的遮掩下,她只看到了自己那脆弱无助的眼神。

宫苑家,老宅。

本该没人的主居室亮起了摇曳的火光。

居室内,一只十夫长打扮的青皮哥布林恭敬的低下头,双手捧起破碎的铃铛,献给了面前的那只浅白色稍高它一些的哥布林,那是它们的百夫长。

百夫长拿起了铃铛,借着摇曳的火光仔细辨识了起来。

铃铛的一角有着平整的切痕,但看上去又不像是这个世界的冷兵器所留下的,更像是那边的铁匠锻造出的锋锐刀刃,这样的切痕,它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就是它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

百夫长收起了铃铛,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部下。

“是的,百夫长。”

青皮哥布林依旧没敢抬起头来,把自己的姿态摆的相当低。

“它们的尸体呢?”

“似乎被这边的人类带走了。”

“……”

百夫长沉默了下来,那双血红的瞳孔里多出了些捉摸不定的阴云。

“百夫长,需要我去追回尸体么?”

青皮哥布林见百夫长没有回答,讨好般的开口问道。

“不,一切继续按照计划进行。”百夫长顿了顿,“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

“那,凯诺大人那边呢?”

青皮哥布林提起那个名字,声音里都有了些畏惧的颤抖。

“凯诺大人那边,我会告诉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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